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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菡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奇特的韵律，随着温柔光亮的绽放,响在朝芽的脑海里。
朝芽有些恍惚。
她脑海里刚刚由于“穿越世界”特殊能力耗尽而完全清晰的回忆，又重新模糊了起来。
这一次记忆的模糊,并不像记忆蒙尘那样，让她记不清很多事，潜意识却固执地相信着，深受影响；这一次记忆的模糊，就像是她从水中捞起的月亮，她明明能看得很清楚,一眨眼，却好像又什么也看不清了。
那些深深扎根在记忆里的执念,好像都化为了一戳就破的梦境,离她很远很远了。
朝芽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溜走了，像是指间抓不住的细沙,轻轻地落到了不知名的归处。让她的心里有些无法挽留过去的难过，也有些放下包袱后的轻松。
浅浅淡淡的复杂情绪从心间一扫而过，朝芽脸上因为听到“能够保证帛菡活着”的承诺而做出的释然表情，一瞬间碎裂了。
——纵使说得再好听,结果再美好，帛菡再怎么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这也不是朝芽想要的未来。
说什么“虽然会让她们分离在两个世界,但能够保证她们都活着”。原本的帛菡好好地活在安全又幸福的星际时代，如果没有她,帛菡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地折腾。
一想到帛菡要替换她在这个陌生无比的世界独自生存,朝芽就无法原谅那个陷入幻境无法脱困的自己。
——太蠢了,连现实和幻境都分不清。
可惜，她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算刚刚悄悄地反抗了，也不过是让帛菡的特殊能力多花费了一点在让她听话上而已。
朝芽表情冷漠地想着，第一次毫无逃避地反省自己的无能。
“改变——沐朝芽所禁锢的灵魂，是暮芽和帛菡。”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朝芽的脑中响起，温柔的光芒重新笼罩住朝芽，让朝芽从自我反思中回过神来。
哦，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呢。
朝芽看向面前的“有很大几率困住了暮芽”的巨花，发现自己身上的光芒正逐渐地延伸到巨花之上。
巨花在改变特殊能力的光芒之下，并没有绽开、把暮芽吐出来，反而渐渐地收束，重新合拢成了一朵花苞的形状。
朝芽静静地看着这朵改变了模样的花苞，心里突然升起一个猜测来。
朝芽心念一动，控制了那个以前自己并不能控制的特殊能力。
脑海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根线，从朝芽的眼前牵出，连接到朝芽面前的巨大花苞之中。
朝芽透过这两根线，看见了线头那端被花瓣层层包裹的暮芽与帛菡。
朝芽深深地记下了她们的样子，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的“禁锢”特殊能力上。
特殊能力牵引而出的透明丝线，看起来脆弱无比，就像用指甲稍微碰一碰，就能轻易地割断它。
但这丝线实际上牢固无比，朝芽在以前无论怎么控制，它都不会出现分毫，就好像扎根在了她的灵魂里，被她的整颗心固执地包裹，一直扮演着朝芽生命中沉默无言但存在感极强的、与过去的羁绊。
现在，这个代表着羁绊的线，在朝芽的控制下，轻易地出现，然后轻易地消散了。
“铮”的一声，仿佛琴弦断了。
朝芽与暮芽、帛菡之间隐约的感应，也彻底地切断了。
如朝芽所猜测的那样，她的第一世成了梦中的泡影——她对暮芽的不舍与禁锢，便随着成了泡影的梦而消散了，“禁锢”的特殊能力，也就自然而然的能够控制了。
又一个特殊能力耗尽了，朝芽的头更加地昏沉，但她只能忍住。
马上，就要别离了啊……
巨大的花苞微微晃动，吐出了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她们没有了之前自己的模样，已经是完完全全新生的样子了。
帛菡与暮芽睁开了眼，一齐看向了朝芽。
两人十分有默契地犹豫了一下，才异口同声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朝朝。”与帛菡对视了一眼，暮芽先一步说道，“你没有错。”
暮芽的眼神温柔无比，并没有被禁锢了灵魂很久之后的怨气，依旧充满着明亮的活力，她看向朝芽时，那活力中带上了包容与骄傲，像是一直都在用这样的眼神，陪着朝芽、看着朝芽。
——对不起，先你一步死去，让你独自承受了那么多悲伤的事。
——你没有错，你相信我陪在你身边，并不是自欺欺人，因为我真的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啊！
一直能与朝芽使用同一个视角的暮芽，十分明白现在的朝芽是个什么状态。朝芽与她只有一个梦的感情，并不深刻，所以她也不多提，只是将自己藏在心底的话对朝芽说完，就微笑着凝视着朝芽，将自己过去的妹妹与自己过去的模样记在心底，做成美好的回忆。
帛菡上前一步：“对不起，我没有尊重你的选择，但我一点都不后悔。”
朝芽别开头：“没关系，都过去了。”
已经发生的，无法挽回。
尽管朝芽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在这件事里的无能，也无法否认帛菡对她的帮助——帛菡一点都没有对不起她——她们最终都达成了自己想要达成的事。
“再见。”
朝芽不再看她们，在心里默念：“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毫无留念。”
世界天旋地转。
朝芽的意识重归黑暗，视线的最后，定格在暮芽和帛菡微笑挥手的画面。
要幸福呀！
我们都要幸福。
**************
朝芽在一片黑暗中沉浮，被按入了一个“牢笼”里，不能动弹了。
然后她听见了一个耳熟的清脆少女音：“沐朝芽，华朝珩，我将抽取你们有关我们出现过的记忆，如果之后你们的身体有任何不适，那都是因为你们的特殊能力耗尽而产生的后遗症哦！”
好像有什么从身体里流失，朝芽抵抗不住，陷入了沉眠。
**************
醒来之后，朝芽成了一个全身硬邦邦、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僵尸人。
由于身体曾经死亡，朝芽的灵魂与身体有些不契合，身体不受神经控制。就算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天，都从小寒星被接回忆母星了，朝芽也只能每天躺在从医院租的治疗舱里面，接受全方位的身体复苏治疗。
——朝芽本以为，自己又要变成小婴儿，从头来过。现在这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的结果，虽然有些不完美，但她还是很满意的。
就是不知道，帛菡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了？
“芽芽，我回来啦！”
一只小小的暹罗猫从房间门口跑进来，是朝珩。
朝珩由于本源之力被一次性抽取完，产生了后遗症——他的特殊能力暂时无法控制，一直在完全发动的状态中，这几天都是暹罗猫的样子，连帛菡的葬礼也是以这幅形象去参加的。
是的，帛菡的葬礼已经举办了，朝珩刚刚才从葬礼上回来。
“原来帛菡最喜欢的是紫水晶呀！”朝珩蹲在治疗舱的盖子上面，给朝芽讲述帛菡的葬礼，“改变族的葬礼特别神奇，参加过后，我觉得心里面一点生气和悲伤都没有了呢！就像是有改变族的力量还留存在众民陵一样，改变了我心里的负面情绪。”
“……一开始，我们每人都要戴着一朵勿忘我，走过众民陵的时候，需要将勿忘我放在小寒星的星球微雕里……改变族的葬礼乐声很独特，是雪花落下的声音，沙沙的，听起来很安静也很坚定，很像是雪花聚集变成了冰霜一样，我猜是在隐喻帛菡不后悔的选择……在举行星葬之前，还有一个祭祀舞蹈……我今天和童鸣一起，给帛菡做了一卷线哦！”
朝芽一边听朝珩没有规律的讲述，一边想象那个场景，好像自己也参与了帛菡的葬礼一般。
“朝芽，朝珩。”
唐垣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有人来看你们了。”
朝芽有些疑惑，如果是他们的小学同学来拜访他们，应该会提前说才对——到底是谁来了呢？
“我去看看。”小暹罗猫跳下医疗舱，轻巧地蹿出了房间。
朝珩带了两个人上楼：“芽芽，帛菡的爸爸妈妈来看我们了！”
一对黑发黑眸、带着帛菡影子的夫妻进入了房间，对朝芽打招呼：“沐朝芽同学，你好。”
“很抱歉不请自来。”
“帛菡走后，我们夫妻讨论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帛菡的请求，去各个星球散心，并重新培养一个孩子。我们很早就知道自己将失去五个孩子了，帛菡就是第五个，一想到下一个孩子将会陪伴我们一生，我们心里的不舍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浓烈了。”
“我们觉得，你是帛菡死去之后最愧疚的那个人，所以我们打算来看看你，并告诉你一个消息。”
朝芽其实不太清楚在小寒星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里，只剩下自己的“死亡”后到了其他世界，然后她被帛菡替换，由帛菡陪着在那个世界的暮芽，而她因为帛菡的改变特殊能力回到了星际时代。
虽然很生气帛菡擅作主张，也很生气自己的愚蠢，但朝芽的心里，愧疚感其实并不强烈，尤其是想到帛菡自由地在新世界当小孩、而她却只能在星际时代躺尸的时候，那愧疚指数简直“刷刷”地掉。
不过朝芽无法直接表达自己的情绪，来安慰这两个失去女儿又对她心怀担忧的善良夫妻，只能慢慢地对他们眨了眨眼。
帛菡的母亲挥了挥手，打开了一个信号不怎么好的视频通话。
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出现在视频里，对朝芽微笑，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帛菡和暮芽。
“朝朝，是不是很惊喜？在异世界我们也能通话！如果你想，我和帛菡也能用傀儡机器人敲你的头哦！”暮芽叽叽喳喳地说道。
朝芽：“……”
不，我并不是很想被敲头。
让帛菡和我说话！我要让帛菡敲你的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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