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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夫人哭了一会儿，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桓儿难得从院中出来一次，她还一直这样哭哭啼啼，岂不是扫了桓儿的兴致。只是母子两个相对而坐，彼此却并没有什么话说，她日日去扶风院，问来问去，也不过是问一问今日楚桓的身子如何、半夜有没有咳嗽或者午膳吃了什么罢了。此刻楚桓到了明心院来，除了问他累不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桓眉眼低垂，只是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保养得十分好，十指苍白修长，他看过流萤的手，流萤虽然是丫鬟，可是再扶风院里，从来做的都是贴身伺候他的事情，并没有像其他丫鬟一般做过粗活，也是十指纤纤。他望着自己的手，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就凭这样一双手，没有了楚家，他能做些什么呢？他能养活自己吗？
四月见母子两个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拿起桌上的葡萄剥了一颗递给楚桓，笑着说道：“昨日母亲命人送到扶风院的葡萄少爷不是说好吃吗？张妈妈说吃多了肠胃恐怕受不住，少爷就吃了两颗便全都送到小厨房里了，说是让李管事做些点心来吃。现下母亲这里正好还有，趁着张妈妈不在，少爷快吃两颗吧！”
楚夫人听了，连忙说道：“这葡萄是昨日海上的商队回来特地捎回来的，现下还不是吃葡萄的时节，若不是正好赶上了商队回来，有多少银子在这边也是买不到的。这东西新鲜，母亲约莫着你爱吃，你父亲带回来一筐，便送到你那里一半，其余的送到了你祖母那里。这张妈妈的心倒是好的，只不过这葡萄不吃新鲜的，反倒拿去做了点心，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你爱吃就在这里多吃几颗，偶尔吃一些也是无妨的。”
楚桓从四月手中接过葡萄，听话的放进了嘴里。他轻轻咬一口，那葡萄从中间爆开，汁水溢满了嘴里，只是他丝毫没有尝出甜美，只觉得满嘴苦涩。
将葡萄咽了下去，他从流萤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屋子里燃的香直往他鼻子里钻，他失去了坐下去的兴趣，起身说道：“听闻母亲早上身子不适，儿子放心不下，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惹得母亲更伤心了。母亲好好歇着吧，儿子先回去了。”
“这就要回去了？”楚夫人也站了起来，讪讪地说道，“你不是说一会儿还要给你祖母请安吗？现下时辰还早，不如再坐一会儿吧！到时候在明心院里用了午膳，再往松鹤堂去时间正好！桓儿，你若是累了，就在这边歇下……”
“不必了。”楚桓说道，声音冷清，“儿子出来一趟，所有人都跟着挂心，张妈妈没有跟来，在扶风院里还不知道该有多担心呢。儿子本想着去给祖母请安尽孝，可现下看来，儿子这般莽撞的行事，非但不是尽孝，反而让长辈们都担心了。方才流萤遣了人去松鹤堂说儿子一会儿过去，劳烦母亲再去与祖母说上一声，儿子先回扶风院了，今后若是有机会，等儿子的身子大好了，再去给祖母请安。”
楚夫人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儿子心中失望，只是这一点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口的，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护得桓儿周全。
“儿子告退。”楚桓行了一礼，转身对四月说道，“走吧！”
四月无法，只能依言告退，同他一起走了出来。楚夫人跟在后面送了他们出来，楚桓失去了来时的性质，招招手叫顺子和六喜过来，流萤与四月搀着他上了轿。
回去的路上他们所花的时间比来时要少上很多。楚桓坐在小轿上，左手支在膝上撑着头，闭上了眼睛。暖风夹着花香袭来，他的心里全然没有了来时的期盼与希冀，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片灰暗的世界，永远望不到头。
顺子和六喜抬着小轿走得十分平稳，这是少爷这些年里第一次出门，若是有个一星半点的差池，他们的小命也就不保了。两人稳稳当当的走着，轿子上的楚桓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忽然轿子就停了下来，楚桓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女子，身上穿着墨绿色的衣裳，身边跟着一个丫鬟。那人背着阳光，他眯起眼睛，仍看不清她的长相。
四月倒是看清楚了，前面站着的正是赵姨娘。楚桓这些年里并没有见过后院的姨娘们几次，四月见他没有出声，想必是不记得这人是谁了，她在旁边小声说道：“这是赵姨娘。”
“奴婢拜见少爷、少奶奶，给少爷、少奶奶请安。”萤火得了张妈妈的吩咐，一见到人，立刻就迎了上去，将赵姨娘拦在了五步开外的地方。赵姨娘并不介意，只是远远地向他们这边福了福身子，说道。
“赵姨娘快起来吧，”四月见楚桓没有说话，便笑着说道，“今日天气正好，姨娘这是要往哪里去？”她这些日子与后院的姨娘们也算是相熟了，这样问起来倒也不觉得突兀。
“奴婢正要去夫人的院子里。”赵姨娘客气地答道，眼睛却一直望着楚桓，“许久没有见到少爷了，少爷的气色看起来倒是比从前好上了不少。”
“劳姨娘挂心了。”楚桓开口说道，“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姨娘了，上次相见，大概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正是，”赵姨娘说道，“奴婢前次见到少爷，少爷虽身量已经长成了，站在老爷旁边比老爷也矮不了多少，可是到底年岁小，还是个孩子，如今一晃眼，少爷都已经成亲了。”
楚桓笑笑，没有接话。他与后院的姨娘们并不相熟，对这赵姨娘只是隐约记得在父亲身边见过两回。那时候他身子没有这般差，有两次往楚老爷的书房去，碰见赵姨娘也在，他与父亲说话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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