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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大军北上已有数十日，战况难分，黎蓝旭率领的靖州之军与东南诸军率先。
昨日刚刚前压二十五里。
就是这大军再次压境之日，在城墙上露面的不是身为镇国之将的樊鸣执，而是……
长在深宫的黎清婉。
黎清婉站在高广的城墙之上，身形飘渺，但黎蓝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声势浩荡的大军立马横戈，列阵在黎蓝旭的身后。
万物寂寥无声，将这烈烈的盛夏渲染成了死寂的深冬，透骨冰凉，寒血倒灌。
今羽非看清了墙上人，呼吸一滞，随即从最最安全的中阵打马赶到了前阵，同黎蓝旭并肩。
本想开口，但今羽非不知道说些什么。
黎清婉同黎蓝旭隔着烽火狼烟遥遥相望，眼中的情绪翻涌成海。
那日瀚中郊外的天空上聚集着浓厚的雷雨云，扑朔的闪电似乎随时要砸下来，将领头的人劈进万丈深渊。
雷声隐隐，在云中翻来覆去地互相折磨着，势要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自己雄霸一方。
瀚中城墙之上，宏大的战鼓声冲天而起，是隐忍许久淬然而生的火光，在半空中炸开，生生将那闷雷都比了下去。
黎蓝旭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战鼓声太响，完全扰乱了他的思绪。
他的耳膜在隐痛，眼眶也是，止不住地想干呕。
立马身旁的今羽非瞧出他的不对劲，一把拉过他的手，按着他的虎口，将他的心神唤回战场上。
黎清婉的身影在风雨中看不真切，像是随时就要被暴雨摧残翩然而亡的蝴蝶。
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黎清婉身边，那个人……
就算是化成灰，黎蓝旭也认得，那是太后！
“瞧瞧这是谁啊，西厂千岁，御史大人！仔细瞧瞧。”
太后的声音像是利爪，割破飘摇的风雨，搅得黎蓝旭脑仁生疼。
“瞧啊，这是我的母蛊！”
“瀚中主将均身中巫蛊，母蛊亡，子蛊随。”
太后涂满红色蔻丹的手箍着黎清婉的小脸。
“蓝旭啊！一心为主的蓝旭！你会选谁？是心心念念的亲妹妹，还是难以割舍的大义？”
冰冷的珠翠簇拥着黎清婉毫无血色的脸，在灰暗的苍穹之下，更显憔悴。
原本活泼可爱的姑娘不知经历了何般苦楚才被炼成了万恶母蛊。
方严曾说过，成母蛊者，心神灭，顺其炼者，苦痛难堪。
母蛊、母蛊……
黎蓝旭几乎要疯了，他要疯了，他的眼眶充血，脖颈上的青筋参差涌出。
今羽非松开了手。
今羽非知道自己拦不住黎蓝旭，也不会去拦他。
在场的这些人，只有今羽非能明白黎蓝旭的绝望与崩溃。
因为，只有今羽非所听的当年旧事是黎蓝旭亲口讲述的。
那些孤冷，那些狠决，那些苦难，都是黎蓝旭亲口一字一句讲给今羽非听的。
就在黎蓝旭要冲出阵的前一刻，城墙上传来了太后的尖叫。
黎清婉突然挣脱太后的桎梏，从城墙上跳下来了！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确实是喊不出声的，彼时的黎蓝旭眼睁睁地看着黎清婉的身子像是一片落叶，飘无所依。
等众人反应过来，黎蓝旭的马已经飞了出去，枪林箭雨扑过来，但黎蓝旭看不见。
紧闭的城门外，有他的妹妹，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黎蓝旭身后的大军在今羽非的命令下随着黎蓝旭往前冲，信号弹随之而起，黄挺那处也拔军而攻。
隔着一段距离，黎蓝旭看到黎清婉侧着脸看他。
那双眼里究极空洞，好像在辨认朝自己冲过来的是谁，然后她笑了起来，头上沉重的珠翠散了一地，再也不能遮住她的笑容。
黎蓝旭从马上一跃而下，将黎清婉掠起，抱在怀里，不顾左右是敌是友，只顾着带黎清婉冲出这片战乱黄沙。
冲出战斗圈的黎蓝旭将黎清婉放在地上，搂进怀里，抱着她，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在自己怀里一寸寸缓下去。
黎清婉微微抬头看着黎蓝旭，好像终于认出了黎蓝旭一般，朝他伸出手。
“哥……”
“诶，哥在呢，哥在呢。”
黎蓝旭的声音在颤抖，他的怀抱也是，抱着黎清婉的手也在抖。
“太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啊。”
怀里的黎清婉在笑，带着小女孩的娇憨，柔柔地笑着，一如当年。
黎蓝旭的眼泪疯了一般地往下坠，落进黎清婉的冠发中，隐了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黎蓝旭四下挣扎着，但是面前是拼杀的将士，身后是荒无人烟的青绿，满目无人。
“好痛啊哥，太痛了，真的好痛……”
黎清婉的眼睛好像随时要闭上了，她的话很轻很轻，好像随时就要消散。
今羽非和方严在朝这边赶来，战场上有萧云醒和驰骁主帅，用不上他们俩。
“先生，先生你救救她，救，救她吧先生。”
黎蓝旭看到今羽非的身影，喊着他，但他们隔得太远了。
今羽非听不到他的呢喃，他只知道黎蓝旭在崩溃的边缘，黎蓝旭需要他。
“哥你别哭，我不痛了。”
黎清婉的手落在黎蓝旭的掌心。
“我不痛了……”
今羽非赶到了，方严紧随其后，从怀里掏出针扎在黎清婉的手腕上。
方严又连续下了几根针，转头朝今羽非点点头，那意思是暂时保住了黎清婉的命。
黎蓝旭的状态太不好了，他的眼神无处落脚，四处飘散，正如他的思绪和精神。
“蓝旭。”
今羽非抬手温柔地抚着黎蓝旭的后脑，似乎是在想着拂去他的一些涣散，但无果。
“撤军，后退十里！”
今羽非的命令下给了传信兵，随着信号弹的射出——
这次交锋，黎蓝旭落败。
将士潮水般退去，黎蓝旭在今羽非的呼唤下勉强回过神来，朝瀚中城门望了一眼，双手紧攥成拳。
这仇，必定是要报的，千百倍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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