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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这句话不妥当。
这不是废话吗？！
他又不是圣母，肯定恨呐！
澹容与低垂着眉眼，目光落在了兰时的手上。那双纤细的手微微蜷缩着，薄薄的皮肉包裹着指骨，细得吓人。
病房里安静至极，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越发的沉默似乎使空气都凝固了。
半晌后，少年翕动着嘴唇，开口，“不就是想要我的心脏吗？尽管拿去吧。”
这句话很轻很淡，但兰时确实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她恍惚了一阵，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
澹容与眼眶通红，搭在床沿上的手微动，像是想要去牵兰时的手，又忽然想到自己在雪地里站了一下午，手冰凉一片，于是只能作罢。
他哑声道，“我只要岁岁平安。”
兰时的心跳忽然快的不可思议，犹如细细密密的鼓点敲打在胸腔上。
她想到了那天雪夜中少年对着烟火许下的愿望。
岁岁平安。
原来是这个意思。
心房里像是凭空出现一颗尚未成熟果子，被心跳捣出酸酸甜甜的果汁，将心腔装得满满当当。
这样的感觉对于她来说奇妙又陌生，让兰时本能地想要逃避。
以自私自利著称的魔族不会理解这种能为了别人奉献出自己生命的行为，兰时也不例外。
所以她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真情实意的表达，还是为了报复她想出来的新花招。
这具身体有些疲惫了，兰时不想和他多说。
她往床头缩了缩，别开视线，轻声道，“你别这样说。”
一说话，她的喉咙又有点干涩了，和吸入大量干燥冷空气时的症状相似，但是又有微妙的不同。
她的手心出了汗，把攥在手里的被角洇湿了。
“你想想你的爷爷，他一把年纪了，十八年前你的父母离开时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了，你还想再让他承受一次丧亲之痛吗？”
澹容与的眼眶红得更厉害了，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指甲陷入皮肉中。
他说不出话，因为兰时说的是事实。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你不应该断送在手术台上。”这句话不仅是对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澹容与说的，也是对原世界线中永葬地底的少年说的。
“你应该在商界走出一条坦途大道，熠熠生辉。”
而我，很快就会离开。
没等澹容与说话，兰时掀起被子蒙住了自己，闷闷道，“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少年抬脚走出病房，即将要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澹容与心底忽然响起一道奇怪的想法驱使着他回头去看一眼兰时。
好像这次不回头看，就永远看不到了似的。
澹容与从心地回头了，兰时裹在被子里，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脸。
他迎着风雪走出医院，皎洁的月光被厚厚的云层挡去大半，夜已经深了，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北风。
澹容与踩着满地残雪渐渐走远。
兰时从床上翻坐起来趴在窗户上看，直到人影逐渐变成黑色的小点，最后消失不见。
她按住有些酸涩的心脏，喃喃自语，“人类真是复杂难懂的生物。”
魔蝶问，“那我们还要按照计划进行吗？”
兰时收回视线，“当然要。”
*
关于兰时的消息是四天后才传到澹容与的耳朵里的，他这几天意志消沉颓废，派出去寻找治疗罕见心脏病的药物和方法却没有停。
那天中午，他不得不亲自回学校一趟，去办理转学手续。
大家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不过澹容与没有在意。
直到路飞宇红着眼眶上前来问他，“你知道兰时的墓地在哪里吗？我想要去给她送花。”
澹容与的太阳穴狠狠跳动了一下，这几天来压抑的情绪瞬间转变成了游荡在四肢百骸的怒火，俊朗的脸上阴鸷偏执得可怕，眸光像是裹着寒霜的刀片。
他怒不可遏地上前，拎起路飞宇的衣领，“你特么胡说什么？”
两人在校园里针锋相对，随时都可能要打起来的阵仗自然吸引了不少同学的注目。
路飞宇吓了一跳，也生气了，“你特么有病是不是？就凭你也喜欢兰时就不让我去吊唁她？你不告诉我我问别人就是了。”
澹容与的心底一片骇然，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他的大脑倏地一片空白了，拎着衣领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你说什么？”他的嘴唇蠕动着，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句沙哑不成调的话来，“兰时、兰时不是在医院吗？”
路飞宇挣脱了他的手，以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你不知道吗？四天前半夜兰时的病情忽然恶化，进了icu，第二天一早不治身亡了。据说她的尸首已经被火化了……”
澹容与的身体猛然一震，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整个人如同被闷雷击中一般呆愣在原地。
“你别乱说……”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几乎听不出是他的声音。
心脏的跳动好像在那一刻停止了。
路飞宇抹了一把脸，“我乱说什么？大家都知道啊，我也很伤心啊。”
沉甸甸的黑暗裹挟着冰冷的寂静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他的口鼻，窒息感挤压着他的胸腔，周围一切的声响和色彩都离他远去了。
兰时怎么可能死了？
明明那天晚上还跟他说了话，说希望看到他熠熠生辉。
这才不过四天，鲜活明媚、骄纵又张扬的少女怎么就变成了墓园里的一坛骨灰。
澹容与想到了这几天仆人们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到了戚老爷子看他的眼神。
他想到了那晚心底响起的，让他回头看一眼的声音。
路飞宇怅然若失地说完，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雾草你不会也要出事吧？要不你去医院看看？”
澹容与伸手推开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往回走。
眼前飞舞着无数的金星，天地有些旋转不定。
他的月亮陨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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