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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暖阳拂过洛城的每一个角落,将暗中行动的老鼠从黑暗中驱逐。
缙云崇看着眼前一滩的血迹,意外的有些手足无措。瘦削的女人被粗长的锁链捆绑,好似被蟒蛇环绕。腹中的剧痛使她无法昏厥,只残留着最后一线意志。她双目空洞无神地盯着虚无的上方,遗失了所有生的意志。
缙云崇发觉上头怪异的响动,立即跳上通往外界的台阶,石门开合,刺眼的光芒一瞬间抵达地牢深处。
很快,沉重的石门再次开启,一阵轻快而仓促的步子从天而降。牢门的石锁被砍得梆梆响。在七八次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后,石锁落地。岫岫连忙赶到缙云崇跟前,见到姐姐虚弱地躺在血泊中,她瞬间热泪盈眶。她扛起手中的板斧,对着碗口粗的铁链劈了下去,连续的击打将她的掌心震得发麻出血,可她始终忍痛继续,直到援兵前来。
在众人的搭救下,在历经整整三日无休无止的折磨的缙云岚终于离开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
街上混乱无比,百姓四处逃窜,几乎随处可见打斗的痕迹。哭声,喊声,求救声不绝如缕。曾经平静祥和的街道此刻充斥着惊惧与绝望的吼叫。
风刀霜剑之下,她四肢僵硬,被血浸湿的衣料冷冰冰地贴在肌肤上。缙云岚此刻身处混乱的街道,尽管情绪迟缓,但仍是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痛心,不由得流下泪了。
她被紧急送回家中。院子里的尸体被快速处理,只是留下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擦拭。张大夫被圆满从兵荒马乱的街上拽了来,正在为家中受伤的人员一一看诊。
数日不见,缙云岚的病情比此之前更加严重,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张大夫把完脉,只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岫岫与圆满强人所难地拉着大夫,希望他能重振治病救人的姿态。
“罢了,罢了。别为难大夫了。”缙云岚躺在床上,木木地翕动着干裂的双唇。
岫岫伏在她床头,拉着她冰冷的手,哀哭不已,“姐姐,你再坚持一下,姐夫已经回来了。这便去将他找回来。”她扭头向圆满点头示意,随后步伐坚毅地奔出门外。
朝霞一如既往地绚烂,天空一碧如洗,那样的干净纯粹。大家不约而同地忘记了新春佳节的到来,代替喜庆的炮竹之声,洛城境内战火纷飞,怨声载道。
黎栀满身是血地提着一颗长发飘飘的头颅,从殿内走了出来,丢在了扶光的兵士眼前。众人定睛一看,正是他们尊贵的扶桑公主的首级。
黎栀迈着沉重的步伐每向前一步,包围的人群便后退一步。仿佛他自带一张屏障,将自身与众人隔开。他周身洋溢着杀伐血腥的气息,好似方从屠宰场中出来一般。那双满是杀气的双眸写满了杀戮二字。任何人一个有眼睛的人都不会选择在此刻上前靠近,找他的不痛快。而他所散发出的气场也不容许任何人前来干扰。
扶光琰跟着他从鲜血四溅的杀人现场出来。他踢开门帘,站在黎栀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没有半点伤心之意,反倒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兴奋不已。他激动地喘着粗气,向他喊话,“喂,你杀了我的亲妹,还想一走了之吗?”
尽管黎栀身着一身玄衣,可仍是能瞧出被血液侵染的部分又深了许多。他并不理会任何人目光与话语,一往无前。
扶光琰被他点燃了斗志,随即也展现出自己的真实实力来。他脸色一改,变得异常严肃认真。他握拳,飞身冲向黎栀后背。
黎栀头也不回便躲开了他的攻击。他转过头,用他那双嗜血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一如他曾看向扶光瑶那般。
他挡住他的拳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了双唇,登时周身升腾起青灰色的烟雾,徐徐向半空汇聚而去。蛟龙的庞大身形在众人眼前迅速成形。惊悚的龙首高高昂起,震耳欲聋的龙吟响彻大地,将蝼蚁般的人群吓得屁滚尿流,四散逃窜。
风雨趁势来袭,瓢泼大雨洗涮着俗世的尘埃,冲刷着干涸的血迹。
扶光琰呆呆地站在原地,与盘踞半空的庞然大物遥遥相望。青面獠牙的可怖生物令他感到新奇又害怕。他居然仰天大笑起来。
黎栀控制蛟龙舒展身躯,朝着扶光琰俯冲而去。扶光琰闪身躲开,耐着性子与这庞然大物斗了起来。
缙云崇冒着大雨回到营地,毫不知情地闯入黎栀的视线之中。黎栀顿时调转方向,重燃斗志,朝着缙云崇便倾身杀去。缙云崇没有反应过来,挨了他半掌,负伤与他博斗,只是堪堪招架。
很快缙云的援兵抵达,将缙云崇从后方重重包围。缙云崇寡不敌众,丢下一枚烟雾弹,趁机逃跑。黎栀紧追不舍。迎面正撞上前来找人的岫岫,缙云崇不由分说,冲上去一把将她擒住,转身威胁黎栀。
“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即刻杀了她。”
黎栀猛地刹住步伐,看着岫岫脸色惨白地被自己的亲哥哥锁喉,他收起了黎贪剑。岫岫却呼喊道:“姐夫,别管我。别放过他……”她的话音被缙云崇生生掐断。
她痛苦地在他手底下喘息,下定决心了要与他同归于尽。
“姐姐……已经被救回了……此刻就在家中等你。当年是我助他越狱,如今也到了我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姐夫,快动手啊!”她嘶吼道。
缙云崇见状异常恼火,下手又跟着重了几分,方寸大乱地暴起了粗口,“贱人,给我闭嘴!”他擒着她闪身躲进了缙云祠堂,黎栀立即跟随进入。
进了祠堂大门后,他大有疯癫之状,将先祖牌位全数挥落,抬脚踩了个稀巴烂。香炉中的香火也全数折断,香灰撒了一地。他又哭又笑,既悲又喜,复杂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将岫岫松开,抱着他父亲的牌位钻进香案下,行为举止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将自己缩成一团,将脸孔藏在曲起的膝盖后,一面抽泣,一面咕哝。
黎栀跟着进门,一眼便看见了满地狼藉,以及藏在桌案下的一双脚。岫岫无助地站在一旁,气氛很是诡异。
他再次拔剑出鞘,冲着香案走去,预备一剑将其毙命。
香案下却忽然响起骚动。缙云崇双臂一展,将香案打碎。木屑的灰尘落在他的脸孔上,看着异常狼狈。他目光迷离地望着眼前即将要取他性命,目露凶光的男人,冷不丁地哭了出来,“我错了,我错了。谁都不需要我,谁都不在意我……我有什么错?”他忽然神情一转,变得相当凶狠,“是你们毁了我,”他顿时激动起来,冲上去便要捶打来人。
黎栀举起长剑,趁势边要了解了他。岫岫却在此时高喊一声,“等一下。”
黎栀立即收剑,换手给他一掌,将他推远。
岫岫缓步走上前去,进入缙云崇的视线。她潦草地擦擦了不争气的泪水,清了清含糊的嗓子,对他说:“父亲是在意你的,姐姐也是在意你的。更别说,你出走后,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她的眼泪不是假的。你当年心中失衡,推倒南北水渠的堤坝,父亲是知道的。父亲作为一族族长,本不该包庇亲眷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可他还是替你隐瞒了此事,让你避免受罚。而姐姐……”说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下,回头为难地看了眼黎栀,“之前我假扮成姐姐的模样前去与那扶光族长会面,那时我并不知道什么追魂之术。后来回去后,听圆满说起,我才知道这前因后果。你只当姐姐天赋异禀,拥有这起死回生的本事。殊不知,这背后的巨大的代价。”她蹲下,紧紧攥住了缙云崇的衣襟,苦声道:“你知不知道,晓晓死而复生,是用姐姐的寿命换来的!她为了能让你高兴,宁愿折损自己的寿数!你却还在自怨自艾这个世上无人关心你,在意你。你有什么资格?”
“你胡说!这怎么可能。你在骗我!你在骗我!”缙云崇发了狂似地扼住她的喉咙将她压倒在地。
黎栀冲上前来一脚将他踹开,将岫岫从地上扶了起来,冷声对她道:“出去吧,将门关上。”
岫岫微微颔首,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祠堂。大门缓缓合上,光芒逐渐缩小,最后化作一线彻底消失在堂内。
黎栀将剑归入剑鞘,活动着五指,一步一步走向缙云崇,猝不及防地蒙住了他的双眼。拇指与中指不偏不倚地按住了他两侧的太阳穴。两股热意沾湿了黎栀的手心。
“我不会对她感到抱歉……不会。”
黎栀目视前方,异常冷漠地轻吐出两字,“击杀。”
只听“啪”得一声,如同果肉被打烂一般的声响从堂内传出。岫岫抱住自己的双臂,倚靠着大门缓缓滑落。
这一刻倾盆似的大雨盖住了她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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