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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允丞眸光微微闪动，半晌，淡淡道：“无所谓了，反正于我而言，都一样。”
杨淑娴抓住他的手，恼怒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你是不是被许昕蓉气糊涂了？在宴会上也是，说话有一句没一句，颠三倒四的。”
赵允丞垂眸，眼底涌动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我不能理解你以往的行为，但，以后为自己好好活吧。”
说完，把杨淑娴的手拉开。
“往后，安安心心和爸一起安享晚年，做一个正常的富家太太，至于我，既然前二十多年已经遗忘了，后二十余年也如此照旧吧，反正……早习惯了……”
两句话，不长不短，凝练了他对杨淑娴所有的交代。
那语气，从未有过的平静，淡然，失望。
杨淑娴楞在原地，忘了指责许昕蓉，也忘了叫住赵允丞，眼睁睁看着那个比自己还高的儿子紧紧握着许昕蓉的手，一步步远离。
一旁，郑明脸色略有松动。
“丞儿。”
赵允丞脚下一滞，却没有回头。
许昕蓉跟着停下脚步，扭头，就看到杨淑娴失魂落魄，而赵郑明站在她身边，用一种很深很深的目光看着赵允丞。
“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接手集团？”
赵郑明的嗓音中厚浑圆，一听就是在商场上驰骋惯了的男人。
音落，手腕上的力道倏然加重。
许昕蓉下意识抬眸。
赵允丞眼眸半敛，视线被睫毛投下的阴影遮挡，情绪不明，唯有声音，清晰入耳——
冷冷的，淡淡的。
“一周内，我给你答复。”
……
—
许久。
杨淑娴怔怔出声：“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郑明抬手拂去杨淑娴眼角的泪：“你还不明白吗？我断他资金，斩他人脉，毁他合作，逼得他不得不反扑厮杀……”
杨淑娴浑身一颤，华容失色：“那……结果？”
赵郑明轻轻一笑：“他赢了，虽然过程有点惊险……但结果令人惊艳，他亲手砍断我的左膀右臂，夺走实际控股权，已经比我更适合执掌集团了。”
闻声，杨淑娴非但没有欣慰，反而脸色煞白：“难怪他让我和你安享晚年……那么，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如今翅膀硬了，为了一个许昕蓉，连亲妈都不要了……
我知道他怨我恨我……可若不是身不由己，哪个母亲会舍得把身上割下来的一块肉送给别人？”
赵郑明低头，安慰道：“至少他是一个杰出的集团继承人。”
杨淑娴脸色煞白，声音狠狠一抖：“你们这个样子……哪像父子？简直就是疯子！”
父不像父，母不像母，子不像子！
赵郑明抬手把她散落在发鬓边的发别到耳后：“赵家的男人，不成疯便成魔，不疯魔不成活。”
……
—
另一边。
从酒店出来之后，许昕蓉把赵允丞搁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自己先跑一趟对街的小面馆，再折返回来。
“喏。”
许昕蓉伸手，掌心有颗温热的水煮蛋。
赵允丞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焦距，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那张俊脸，红肿了半边，清晰而狰狞。
许昕蓉无奈，动手剥了鸡蛋壳。
随后，她帮他消肿，他望着她失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喃喃开口——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母亲很可怜，成天胆战心惊，生怕行差踏错被祖母赶出赵家，十年如一日的，她活的战战兢兢，对我的态度也完全取决于我多讨祖母的欢心。”
“我的父亲，赵氏集团的董事长，日理万机，一年到头仅大年三十那晚可以在家吃口饭。每个月他会施舍两小时给我，不谈其他，只谈商场诡谲，只谈赵氏集团。”
“我的祖母，生性严苛，在她眼里，赵家继承人凡事都得卓越第一，如若不能，就是无能。”
……
许昕蓉无意插话，但看到他的神情，又忍不住打断：“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是啊，只是我这本，一眼都不想看……”赵允丞黑瞳渐渐聚焦，发出一声冷笑，“不过好在如今，我遂了他们的愿，也就不用再去守这个不像家的家了。”
许昕蓉被他语气中的落寞怔住。
下一刻，赵允丞如一头惊醒的困兽，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许昕蓉猝不及防，抬眸，对上他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莫名地，袁心怡对她说的那些话一下子涌了上来。
水煮蛋脱落手心，掉到地上。
果然。
赵允丞垂下眸子，看着她，挣扎许久，终于开口：“我母亲……当时怎么找上的你？”
如果说韩翊的眼眸像星辰大海，那么赵允丞的黑眸更像密林拂风，温润轻和，风过无痕。
可此时此刻，许昕蓉却在赵允丞的眼中看到了韩翊的影子。
许昕蓉怔了怔，掩饰的吸了吸鼻子，缓缓道——
“其实，具体细节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那是一个周末，我刚出小区就碰到了杨阿姨。那天的杨阿姨不像今天这样充满敌意，她很温柔，很高贵，一举一动散发着名门太太的气质。—
她带我去了婺城消费最高的餐厅，就是中午你祖母举办寿宴的地方，北极塔二十六楼旋转西餐厅，服务极致，进出换鞋，目及所至，用餐之人无不仪表堂堂，穿戴奢侈—
那个时候，我家刚逢巨变，只穿得起外贸的衣服，与华丽的餐厅格格不入，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回原形的灰姑娘，声音和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
我记得，那天我像中了邪似的，连菜都夹不稳，后来菜落到衣服上，我甚至没有勇气问服务生要一张纸巾。那天，我透过二十六楼的玻璃俯瞰整个婺城，看到的不是美景，而是令人窒息的差距—
也是那天，我才明白人与人的差距，原来可以间隔一座北极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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