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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帮夏枳布置吃食，可是眼底有些波谲的暗流在深处涌动。
他下意识地转了转手腕处的佛珠。
夏枳回神的时候就看见段景寒的动作。
眼睛落在那串佛珠上的时候倒是一愣。
总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我给你在拉萨串的那一串？”
“恩。”
段景寒轻轻答应。
他的眼中带着一点希冀，跟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一样，看着夏枳，带着一点微光。
然而，夏枳只是轻笑，说一句：
“丑死了，你要戴珠串，买一串小叶楠木的不好吗？”
她对于这件曾经自己用心制作的物品并没有太多的依恋，也忘记了当时送这个的心境。
然而只有夏枳自己知道，自己内心到底是怎样的翻涌。
这串佛珠，没有人，再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是怎么串出来的。
每一颗珠子都是她跪在每一个寺庙求来的。
西藏的菩萨跟他们内地的都不一样。
一个大菩萨分管一个寺庙，也只管人间一桩事。
那些人皮唐卡上的众生相散落在人间，便是一座座寺庙。
想要什么，你便要磕长头觐见，心里只允许想的，也便是那一件事情。
那样的慢，那样的远，那件事也变成了一桩执念。
求的是事，事便是执念，求得人，那人也就成了执念。
段景寒手腕上的珠串，每一个都来自不同的寺庙。
那三个月，他们住在民宿当义工，段景寒因为曾经当过兵，后来渐渐就成了远近知名的领队。
他带游客去羊卓雍措的时候，夏枳在磕长头拜佛，他去可可西里无人区的时候，夏枳转动经轮，在大昭寺听僧人辩经。
每到一处，她转着其中一颗珠子，望它多亲近一点佛法，得了自己的造化，再把这造化用来保佑她心尖上的那个人。
这珠手串串到最后一颗的时候，夏枳在民宿，突然老板跑过来告诉她，段景寒带的小队在冰川跟众人失去了联系，怀疑是不是掉进了冰裂隙里。
这珠子便一瞬间从她手边滑落，掉了一地。
她那天本来准备去色拉寺，拜会当地最有名的文殊菩萨，求学业才识的好运。
可是那天，她改了道。
千佛崖供着许许多多的菩萨，那天下着大雪，她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去了千佛崖，在那里找到了地藏王菩萨。
佛经记载，地藏王以己业身投入地狱，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她跪在那里，手因为冰雪下的薄岩被刮得全是血。
她捏着最后一刻佛珠，穿一身红色的单衣，跪在皑皑白雪的地上。
血水从她的手掌见渗出染红了那最后一颗珠子。
她冻得眉眼之间全是霜雪，膝盖在冰冷的积雪里已经僵硬，但是却依旧虔诚的一步步拜上去。
跪地，匍匐，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手朝天，脸朝地。
她没有带护膝，没有带手板，靠着自己的肉身，一步一跪，磕长头到了菩萨面前。
一身红衣的下摆在接连的雪地里浸透，成了硌肉的薄刃。漫天的雪地里，她是开在地上的一朵血莲。
那一日，她磕长头觐见，不为朝圣，只为醒来能再贴他的指尖。
搜救队在冰裂隙附近找了三天，终于，他们找到了他！
一队人只剩下他一个，昏迷在山岩指尖，浑身是雪，再晚一步，他就要冻死在那儿了。
她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珠峰大本营。
她用积雪烧水等他回来洗个热水澡。
以前段景寒每次带队回来她都会这么做。
可是，那天，她雪水煮了热热了煮，都没有等到那个该归来的人。
海拔四千米的高原，滴水成冰的地方，她看着那一队队离开的段家人，眼泪滚出眼眶，碎成了冰棱。
对不起，她对远去的救护车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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