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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她是赌气离家出走，中途一直没回来。
此刻，走在村里的路上，她的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却又有些疏离的感觉。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接下来的这一幕。
远远的，她就听见她妈蔡瑜的谩骂声。
“顾振东，这个月轮到你妈在你小妹家，理应春节也就在她家里过。
你小妹夫把她送到咱们家里，这是什么意思啊，明摆着是欺负人嘛！
咱们事先已经坐下来商量过了，一人家轮一个月，他们凭什么违反规则？
顾振东，明天就是年三十了，我不想到时候家里鸡飞狗跳，请你现在就把你妈送回去。”
顾茉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见她奶嚎啕大哭道：“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儿啊，妈原本就应该长住在你家里，你们不能这么忤逆啊！
大过年的，你让妈在外人家里过年，街坊邻居怎么看我可怜不要紧，人家背后会说你们忤逆老母亲。”
这时，顾茉听见她妈又发出了尖锐刻薄的声音，“你现在说两个姑娘是外人了，年轻的时候怎么就知道帮她们带孩子、洗衣做饭？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是帮外人免费干活了？
妈，你不能三碗水端不平吧！虽说养儿防老，但是你摆明着是养老防儿吧？”
屋子里面顿时寂静了，只听见顾茉他爸唉声叹气的声音。
她妈继续说道：“妈，时至今日，你的存折本本还在小姑子家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爸这辈子攒了不少钱了，一定没白少给两个姑子吧？
你要是把存折给我，那我们理应给你养老送终，但是你这胳膊肘早就往外拐了。”
这话一出口，顾茉听见她奶奶骂道：“蔡瑜你个贱货，你心术不正，你挑唆我儿子不给我养老。
你想想你是怎么嫁进我们家门的，没办事就怀上了茉茉，你害不害臊啊？
你自己产后血崩，还怪我及时带你去医院，一辈子和我明里暗斗。
现在看我老了，你就骑到我头上了，没门儿。
我告诉你，我的存折本本就是放在小女儿那边了，我就是给了外人也不会白便宜了你。”
顾茉她爸突然开了口，“妈，你不要因为和小瑜怄气，你就把钱拱手给小妹夫吧？
这要是他们给你养老，我们这笔钱不要都行，但是他今天把你送回来的意思就是嫌弃你妨碍他们一家过年了。
妈，小妹夫这人心术不正，还是把你当外人看啊！我劝您现在及时醒悟，把存折本拿回来交给小瑜保管。
我们答应你，不会动用上面一分钱，除非等你百年走后。妈，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顾茉站在门外，一脸无语地听着家里人在吵架，感觉自己真是不该回来。
刚才和严文熙在一起的好心情，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
半晌之后，她听见她奶奶像是使出了洪荒之力，大声吼道：“儿子，你别怪妈不把钱给你！要怪就怪你娶了一个精明的老婆，她和妈斗了二十几年了。
妈知道她恨我，恨我这些年不待见她。妈如果把钱给了你，等于把钱送进了火坑里。
这个家里你老婆当家，别以为妈不知道，你就是个纸老虎。
妈的棺材本给了你就等于给了她，到时候妈耳朵聋了、嘴巴哑了、一点自理能力没了，还不任由她欺负吗？
妈也不是傻子，看得出来你两个妹夫都不是好东西，但是妈信得过你小妹子。
妈的钱也不是给她的，而是留着防止彻底不能动了，我还能花钱使唤你们照顾我，或者给我找个人服侍我。
人老了，没钱不行，没钱就只能等死。
你老婆这些年在村里都说了，她坚决不会给我养老，你个纸老虎是玩不过她的......”
顾茉站在门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想拖着行李箱去找严文熙，但是又担心被他瞧不起。
尽管这个家从没有给她带来一丝快乐，但是它终归也是自己的家，家丑就不能外扬。
真要是外扬了，或者告诉严文熙，自己家里一盘散沙，到时候人家也会轻视了她。
娘家不团结，娘家不撑腰，女人在婆家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这是她的发小徐瑶告诉她的，徐瑶就是被父母打发出去，换了二十万的彩礼钱。
婆家原本以为徐瑶还会带着二十万的彩礼钱回去，没想到她爸妈愣是把这笔钱给扣下来了，说是要去镇上给儿子买房子上学。
因为这件事情，徐瑶结婚以后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公婆不待见她，丈夫心里也憋着一口恶气。
一家子经常骂徐瑶的家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徐瑶的父母就是吸女儿血的魔鬼。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
没指望徐瑶家里陪嫁，没想到彩礼钱却被亲家吞了，而且还是留着给儿子买房子用。
徐瑶的婆婆气得差点心梗，婆媳之间的关系也就不对付起来了。
顾茉站在家门口，伤心地看着面前的屋子，真没想到回家就遇见他们吵架，还不如留在养老院陪着老人过春节呢！
正当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她弟顾沥从外面疯玩了回来了，看见顾茉的背影就认出来了。
“姐，你回来啦？”
顾茉猛地回头看着她弟，才半年不见，弟弟长高了半个头的身高，看起来行为举止也没有之前那么幼稚了。
是啊，过年就九岁的人了，是该懂事了，更何况生在这么一个鸡飞狗跳的家里。
“去哪儿玩的？”顾茉难得对她弟语气这么亲和，兴许是外出务工了半年时光，兴许是血液里面的浓于血水的亲情吧！
“姐，我和几个同学在村头一个同学家里玩奥特曼卡片的。
姐，妈现在可小气了，为了给我在镇上买房子，一张卡片都不给我了。
姐，你能不能送我一份新年礼物啊？就送奥特曼卡片吧，他们都有奥特曼最强的zr卡，我一张都没有。”
顾茉点点头，“给你买卡片可以，但是你期末成绩怎么样？”
这话一出口，顾沥低下了头，“语文89，数学不及格！”
顾茉一听，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才二年级，就考成这样了？顾沥，你怎么学的啊？”
也许是声音太大了，他爸愁眉苦脸地走了出来，看见顾茉回来了，兴奋地喊道：“老婆，妈，茉茉回来了。”
这话一出口，婆媳二人立刻不吵了。
蔡瑜走出门，忙不迭地拉着女儿的手，“快进屋，妈已经做了一桌子的菜了，赶紧进屋吃。”
她爸拎着行李箱进了屋，她弟松了一口气，刚才感觉她姐差点要揍他。
顾茉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心里不禁佩服他们，变脸比四川人变脸谱都快。
走进屋子，顾茉看见半年不见的奶奶，竟然坐在了轮椅上。
两人对视时，她奶眼眶就潮湿了，“茉茉回来了，来给奶奶瞧瞧。”
顾茉惊讶地回头看着她爸，问道：“奶奶怎么坐轮椅了，半年前还好好的啊？”
顾振东沉默不语，她妈冷声说道：“你奶奶帮你小姑田里面除草，结果摔了一个大跟头，结果他们家一分钱不出，让你爸这个冤大头给医药费。
我一听，全世界也没有这个道理，你奶奶又不是在我们家田里除草摔瘸的。
最后三家人坐下来商量以后，你小姑厚着脸皮说医药费三家平摊，连这轮椅也是三家合起来买的。
茉茉，你说说看，你奶奶尽是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顾茉已经习惯了她妈暗讽的语气，转头看向她奶奶。
她从小看着她奶奶盛气凌人，经常指着她妈的鼻子对骂，如今却坐在轮椅上默默流着泪。
她突然想起养老院里面一位老人说的话，“人呐，这辈子除了攒钱，更重要的是攒情。
她奶奶和她妈妈斗了二十几年，这情分是一点也没有攒下来，反倒是落得一个老年不得安宁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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