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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明眸子轻轻一转，昏昏沉沉的神思渐渐清醒过来。
不要怕。
她知道他在害怕。
她知道。
陆景明心里忽然有种冲动。
他动了动手指，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一点点攥紧了沈熹的手。
而她无声默许，攒眉梢眼角间的，是纵容。
刹那间，孤雁回群，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被扔掉的风筝不再随风漂泊。
她就像一根纤细的线，紧紧的，牢牢的，将他与这个世界联系在一起。
并固执的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
心里紧闭整整十年的那扇门，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有光从里面泄出来。
陆景明张了张嘴。
“……熹……”
只这一个字，犹豫多年未开口，声音暗哑又难听。
沈熹却愣在原地。
“陆景明，你刚刚……”她不可置信道，“是说话了吗？”
“快快快！记住这个感觉，你再说下试试？”
“……”
陆景明却闭上了嘴，任凭沈熹如何追问，都不再出声。
那边的陆元也满脸震惊。
怎么可能……
哑巴，不哑了？
不可能！
他心里控制不住的慌乱。
如果陆景明不再是个哑巴，那陆家会怎么做？
失去利用价值的他，会被送走的吧。
送回那个穷困潦倒的，一无所有的家。
陆元惊惶的后退几步。
沈熹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人。
她脸色不善的看向陆元，恶狠狠的威胁他：
“警告你，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还有，以后离我远点。”她继续说道，“陆元，你对我最大的善意，就是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盖脸的泼下，他看着全身都写着厌恶的沈熹，一字一句艰难开口：
“你就这么，讨厌我？”
“是的，我很讨厌你。”沈熹很坦诚。
“为什么？”陆元脸色苍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是因为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原谅你。”沈熹着急带陆景明去看医生，有点不耐烦，“总之，以后别在我面前瞎晃。”
说完，她不再搭理陆元，戳了戳陆景明胳膊。
“把我放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来，我们走。”
陆景明默默弯腰，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对她拍拍后背。
沈熹眨了眨眼，嘴角翘了翘，飞快扔了手里另一根拐杖，熟门熟路的趴在他背上。
“你都不知道，那个拐杖有多难用。”她小声抱怨，“就这么几步路，我摔了足足五次，五次！”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夸张的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个五。
陆景明无声勾起唇角。
“你还笑？”她张牙舞爪的捶了他一下，“你居然还笑我！”
他忙又抿住唇角，用力绷成一条直线。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她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我这个人很记仇的，是个超级小心眼，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陆景明偏过脑袋，黑黝黝的眸子一眨不眨的凝着她。
她有种错觉，此时的陆景明好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
浑身湿漉漉的，可怜兮兮。
沈熹：“……”
她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脸手动推了回去，投降一般叹气：
“算了算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这次原谅你啦，下不为例。”
陆景明嘴角漾起一个小小的笑弧。
这一次很谨慎，没有被记仇且超级小心眼的沈熹发现。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少女脆生生的嗓音也渐渐远去。
他们转身的画面过于刺眼，像一根针从眼睛一路刺进陆元心里，痛的到处流血，他睁不开眼也喘不上气。
只能狼狈低头。
她在笑。
陆元控制不住的，自虐一般侧耳细细听着。
笑得很开心。
这样的高兴，是面对他时，从来不会有的情绪。
他用力捂住心口。
生平第一次，这里疼。
因为沈熹而疼。
无尽的后悔充斥着他的内心。
如果他能早一点，就早一点点回头。
沈熹是不是，还会站在原地等他。
寂静的病房里，被遗落在这里的少年忽地双眼通红。
“沈熹，我不会放弃的。”他紧紧咬牙，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我绝对，绝对不会放弃你，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我会向你证明，那个陆景明，他不配。
只有我，才是最应该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个人。
*
回了病房，陆景明将沈熹妥善放在床上。
空调有点冷，她扯过堆在旁边的被子，正要盖住自己，他却将它随手一裹，扔在地上。
沈熹：？
他转身，从衣柜里抱了一床新的被子。
“那被子今天早上才换的。”她弱弱开口。
陆景明瞥了她一眼。
沈熹：……
“我觉得换换也行。”她干笑道，“勤换被子讲卫生，这是个好习惯啊好习惯。”
陆景明脸上多了几分满意，展开被子，盖在她身上。
“渴不渴？”他打手语问道。
沈熹半靠在床头，抓着他衣角晃了晃，“陆景明，你去看看医生吧。”
陆景明好似没听见这句话，安顿好她后，顺手端起床头柜的水杯。
他坐在床边椅子上，用小勺子舀了一勺水喂到她唇边。
“我刚刚真的听见你说话了。”她避开勺子，坚持把话说完，“去看看医生，你的病或许很快就能好了。”
陆景明无奈的放下水杯。
“先喝水，你的嘴起皮了。”他打手语。
沈熹抿抿唇，果然有些干裂。
“哦，你把杯子给我吧，我自己来。”她朝他伸出手。
陆景明再度端起杯子，却绕过了她的手，仍像刚才一样，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
“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她咕哝一句，低头乖乖喝掉。
陆景明素来线条冷硬的脸上，洇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一连喝了好几口，沈熹摇摇头不肯喝了，一个劲儿的催促他：
“你快去看医生，不要管我了。”
他淡定的抽了张纸，凑近了些，替她擦唇角溢出来的水渍。
而她刚喝完水，饱满而嫣红的唇格外润泽，还闪着细微的水光。
陆景明的手顿住，喉结轻轻滚了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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