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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凉古拙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如水落池中,激起阵阵涟漪。隐在暗处的女子才突然被点醒了般,对啊,我不是野鬼吗,怎么会饿?不只饿,还有有点冷……
思忖间,五官苏醒,听见阵阵蝉鸣,潺潺水声,更兼鸟语嘲啾,风声阵阵;呼吸间嗅到风中似有若有若无的荷香;睁开眼,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七八岁小娃娃正蹲着旁边看着自己,小娃娃旁边,一个衣冠尽湿的成年人正迎着太阳往青石板上拧着水。
挣扎起身,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小小的身子,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好不狼狈!
“你这小孩儿,看着我干嘛?”
才出声,却发现自己发出的是个四五岁奶娃娃的声音,无端有些撒娇的意味,不禁有些恼。
那小孩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说:“你不也是小孩儿吗?”
看着比自己在世时还小上好几圈的身子,也不管,只抬起头出声反驳:“我跟你不一样!”
男孩笑着问:“怎么不一样?”
旁边的成年男子甩了甩手上的水,笑道:“许是你男儿郎,面前的却是个女娃儿。”
女孩心知是他救了自己,也不好生气,只别过脸去,气鼓鼓地看向别处,半晌无话。
男孩看着她叉着腰看着别处若有所思的样子,笑出了声,道:“你是女孩儿?”只见眼前的奶娃娃闻声一边学对面的男子拧着衣服里的水一边说:“与你何干?”
一阵抢白,男孩看着眼前个子不大脾气不小的奶娃娃,不禁有些乐了,一本正经地问:“我问你,你姓什么?”
女孩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现下今夕何夕,瞅了眼前小大人般的男孩半天,看他一脸诚恳的样子,便说:“姓张。”
男孩接着问:“那我再问你,你叫什么?”
女孩拧着衣服轻咬着唇,有些犹疑地说:“张……三……”
正说着,石桥上跑过来一群女奴,拥簇上来,说:“女郎在这儿!身上的衣衫怎么都湿了?”说着,拉着那女孩忙成一团。见她无损伤,才赶紧向一旁的男子福了福身子,说:“婢子替小主人谢过李将军救命之恩。”
退到一旁的男子边拧着衣服边挥手不用。
男孩站在人群外,负手而立,对人群里的奶娃娃说:“往后,我便叫你三娘吧。”
女孩未答话,被一众女奴拥着,正要走开,女孩儿转过头来,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答:“我叫蒲坚,你也可以叫我文玉哥哥”
女孩记下,回屋换了衣衫,被一众女奴拥着洗净头发,身穿单衣站在榻上正喝着姜汤,打门外进来了一个身着宝蓝绣花织锦头攒珠花宝玉身材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才进屋便把她搂入怀中,哭出声来。见周遭女奴皆敛声屏气,便知道眼前抱着自己的这位,在这偌大的府里也算位主子。只越过她的肩膀喝着姜汤,不理她。待她放开了自己,她才把碗放下。
那女子倚着她坐在榻上,见她没半点反应,忙伸手来摸她的额头。她见状忙往旁边躲开,问了句:“你是谁?”
女子惊得朱唇微启,抬起的手还未放下,眼中又蓄了泪,眼看就要落下来。口中哽咽道:“歌儿,我是你娘亲啊!”
娘亲?好稀奇的词,在我们那儿都叫妈妈。女孩心中想着,也知道但凡看过古装剧都知道,娘亲和妈妈是同一个意思。想起妈妈在另一个世界看到已死去的自己,忽而悲从中来,只上前去,用袖子为眼前泫然欲泣的女子拭泪,口中喃喃道:“娘亲不哭,我逗你的。”也不知那句“我逗你的”眼前的人听不听得懂。正想着,那女子揽她入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哭了起来。
等眼前的女子哭声渐歇放开她,她才盘膝坐在女子旁边。前后摇晃着看着眼前,说:“娘亲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见我就哭个不停?”
那女子以帕拭泪,说:“娘亲哪是受什么委屈,只是心疼你。才回来就听随侍的女奴说你落到了水里,醒来连人都不认识了。怕你着凉发烧,才赶忙过来看你。”
女孩粉拳轻握,心中念叨:那哪是烧坏了脑子,是脑子进水。
那女子双手交握于前,忽而面容整肃,变换了声气说:“歌儿,你告诉娘亲,是不是有人趁娘亲不在,把你推倒了水里去的?”
女孩前后摇晃着,心说:看来这府里水还挺深。只低着头小声说道:“我不知道。”
那女子不依不饶,拉着她的手说:“歌儿只管跟娘亲说,无须顾忌什么。”
女孩心说:姐姐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没完没了了还。得想办法赶快把她打发走了才好。
正想着,粉拳紧握,眼中憋出点点泪光,任由女子拉着,“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奶声奶气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女子见状一下子慌了神,忙放开她用手中的罗帕为她拭泪,忙哄道:“歌儿不哭,不哭,娘亲不问了,娘亲不问了好不好?”
“好……”女孩答着,有些顺不过气来。
“歌儿不怕,今晚娘亲陪歌儿睡。”女子说。
女孩心底咯噔一下,又哭了,大声说:“我不要,我不要和娘亲睡,我要自己睡,我要一个人睡!”
女子看她哭得脸都红了,忙哄道:“歌儿不哭,歌儿不哭,你一个人睡,一个人睡。”
女孩听着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她,说:“我困了。”说完不等眼前的女子有反应,从榻上跳下来,光着脚直往房里跑去,一下跳上了床,拉过被子便把自己周身都盖住,只露出个额头来。
许久,听见脚步声,只感觉有人坐在床边,轻轻揭开了她掩面的被子。女子看着她滴溜溜的眼睛,说:“歌儿既困了就早些歇息,明日娘亲再来看你。”
女孩想说好,声音哽在喉头说不出来。只看她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起身离去。转头看着女子离去,女孩坐起身掀开被子跑到窗前,倚着窗户看着她那娘亲的背影。心中想到:真不愧是美女啊,连哭声都这么好听!
“小主人不是要歇息吗,怎么起来了?”屋内,一位鹅蛋脸大眼睛女奴打扮的瘦削女子,边端着盛了水果的雕花木盘走进来边笑着说。
女孩朝她眨眨眼睛,说:“我又不想睡了。”虽说着。却忍不住腹诽道:头发都没干睡个毛线啊。
“那个……你过来陪我说说话,我睡不着……”女孩坐在榻上,对着那个看起来十分面善的女奴说。
那女奴放好水果盘子,走了过来,站在一旁,问:“小主人想说什么?”
女孩坐在里面,拍了拍坐榻,对她说:“你过来坐着,我有话要问你。”
女奴笑着做好,问:“小主人要问什么?”
女孩轻轻咬着唇,想了想,说:“我今日落水,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了,我怕娘亲伤心,才装作没事的样子。你且告诉我,我是谁,我现在在哪儿,现下是今夕何夕,我为何会落水,落水之前和谁在一起,我之前性子如何,今日救我的人是谁,蒲坚又是谁,你又是谁?”
女奴止不住惊讶,一一同她说了。女孩听完,若有所思,倚在榻上一直发着呆,女奴见她模样惊了一惊,哄了半天她才又爬回床上去。
我是远山上的一只游魂野鬼……我本是远山上的一只游魂野鬼?我本不是远山上的游魂野鬼!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女孩儿紧握着拳,想着之前的模样,只觉恍惚。
昏黄的灯光,一本接一本的习题册,距省统测不过三天,距她的十八岁的生日也不过几个月。她从来不知道压力是什么,只是没日没夜地复习,直到凌晨两三点。站起身来接水,才起身,眼前倏地一黑,一阵耳鸣,一阵急促地心跳,紧接着喘息渐紧,整个人摔在地上弓起身子如一只煮熟的虾,脑中一片空白,像突然崩断的弦,堕入黑暗之中……再醒来,已身在别处
还记得醒来之前——伏牛山深处,树林阴翳,鸟雀无声。茅庐边的老松下,一位须发尽白的老道执一白子落下,他对面,一个人也无。只在不远处,有个年及弱冠的青年正执卷而立,书卷上也无字。老道未抬眸,只专注着眼前的棋局,苍凉的声音向虚空处飘去,问:“你是谁?”
她站在阴翳处,听见这声音,只觉得这声音苍凉古拙,开口答道:“我是远山上的一只游魂野鬼。”
老道落下一子,问:“你从哪里来?”
她有些迟疑,不知该怎样答,忽而想起很久以前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便张口答道:“从来处来。”
老道又问:“欲往何处去?”
欲往何处?这是个问题啊,可眼前还有什么比暂且找到一个栖身之处更要紧呢,于是叹了口气,答道:“尚无安身之处。”
老道坐起身子,看了眼不远处专注着兵书的弱冠男子。转而又向那虚空处缓缓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闻声只觉无奈,便答道:“饿了,找吃的。”
老道捋了捋胡子,说:“你不是游魂野鬼吗,怎么会饿?”
正想着老道这话,一片混沌,四下无人,寂静无声。低头见脚下有个奇怪的阵法,内含太极,正惊奇,忽而听见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他问:“师父在和谁说话?”
方才那老道的声音又响起,他说:“一只小鬼。”
年轻男子又出声道:“那小鬼也不一般,竟能寻到这个地方。师父将它打发走了?”
又听见落子声,老道声音苍凉,说:“已打发走了,你兵书读的怎么样?”
男子答:“这章已悟透了。”
老道说:“那便过来陪我下棋。”
只顾着听两人的对话,全然没顾脚下变化。忽而像被什么吸住了一般,身子往下一沉,眼前一黑。再醒来已是在一个四五岁小娃娃的身体里。
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活着是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死后重生,虽看起来荒诞不经,但也好过一缕游魂在野山上自生自灭。前一世她生在单亲家庭,这一世她父母双全;前一世她咒骂考试压力太大,这一世她生在女子不必强出头的官宦世家;前一世她连撒娇都不能够,这一世她才醒转便得知这身体的前主人被视为掌上明珠,是个被双亲宠得无法无天的熊孩子。上苍待她不薄,既来之则安之吧!只是说起来惭愧,她张荣榕虽是个理科学霸,却是半个历史文盲。诗词歌赋历史地理都不太懂的她,怎么在这充斥着之乎者也的古时社会好好生存下去?这才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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