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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周言礼脸色有些不好,但他善于忍耐,更不愿在念兮面前失了分寸。因而他并不看裴俭,只是略带疑惑地朝念兮问道。
不等念兮开口,裴俭率先道,“裴俭,是念兮……兄长的同窗。”
他故意将话说得暧昧,后者果然露出嫌恶的神色。
看向他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在念兮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强的攻击性。
同类最是熟悉同类的气味。
这厮对念兮的心思绝对不浅。
“原来是温大哥的同窗,我是周言礼,幸会。”周言礼语气谦卑,可眼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念兮没有掺和的意思。
她不觉得毫无交集的两人会有什么敌意。
只是裴俭上马车的那一刻,她能感觉到周言礼释放出的气场,与在她面前的无害,完全不同。
三个人没什么共同话题,念兮索性拿起桌上的糕点,小口吃着。
裴俭垂眸看了一眼,然后笑道,“豌豆黄?你不是不爱吃这点心,嫌噎得慌。”
豌豆黄是念兮以前爱吃的点心,只是她的口味,很多年前就变了,周言礼并不知情。
念兮没有否认,“偶尔尝一尝。”
周言礼却变了脸色。
“姐姐,我不知道,我当你还跟小时候一样,你别生我的气。”
念兮倏然一笑,柔声道,“这有什么好生气?你又不知道。”
周言礼被一句“不知道”刺激,面色几变,他不在念兮身边这一年,姐姐她真的变了许多。
连念兮为何与面前这男人如此熟稔,他都不清楚。
不过很快,他又单纯无害地笑起来,“那就好。还记得有一回,我记错了饼店,买回来的点心你不爱吃,姐姐几日都不肯理我。”
这些事情,念兮其实早记不清了。只是周言礼脾气太好,叫她愈发任性,这样的事,她该是做得出来的。
“从前是我淘气不懂事,这些事情莫要再提。”
这些黑历史对现在的念兮来说,实在太羞耻了。
周言礼不动声色地扫了裴俭一眼,乖巧道,“我都听姐姐的。”
裴俭敛目,笑容不达眼底。
可真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好弟弟啊。
那时同他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诡计百出,手段狠辣之人,竟还有这般“纯善天真”的一面。
倒是用心良苦,感人肺腑。
裴俭状似漫不经心问道,“念兮,你何时有了这般乖巧的弟弟,我怎么从来不知?”
他问的,是只有两人才清楚的前世,可落在周言礼这个“外人”耳中,却充满了叫人遐想的意味。
前世,念兮一心只在裴俭身上,周言礼也曾来过府上几次,只是她一向不热络,更没有在意,后来便也断了往来。
直到两人数年后宴上重逢,念兮与裴俭已形如陌路,更加不会知晓。
她懒得再提从前,也不想听裴俭说那些似是而非,意味深长的话,抬起头,目光清淡的扫过去,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裴俭停顿几息。
明白她目光的含义,他也不再多说,车厢一时安静下来。
其实裴俭远没有在念兮面前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
相反他还很慌乱。
他从来没想过周言礼与念兮会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裴俭了解念兮,他的妻子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所以他宁愿在外面冻着,都不肯坐在车上等着,正是因为他知晓,他的苦肉计,一定会奏效。
算计人心。
卑鄙吗?
的确有点。
可他只是想要重新赢回自己妻子的芳心。
但周言礼,却是个真正的小人。
他竟通过示弱的方式接近念兮,实在下作!
周言礼与顾辞完全是两种人,他不具备顾辞的品质。
这种人根本没有道德底线!
由此可以推断,前世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周言礼一定还做过什么。
对于念兮,他一定不甘心只默默守护,而他之所以没有成功,只是因为念兮并没有给他机会!
不是,不是——
周言礼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念兮那时已经不要他,要与他和离。若是她没有出事,没有中毒还好好活着的话,会不会……
裴俭已经不能再继续再想下去。
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在他对家中妻子不闻不问,眼盲心瞎全情投注于政务上时,有人正阴恻恻地盯着他的内宅,盯着他的女眷。
他不是一时没护住念兮,才叫她中毒身亡。
而是早在很久之前,他一直,一直都没有护好她。
裴俭彻底陷入一种内疚,消极甚至自厌的情绪中,以至于念兮叫了他几声,他才回神。
“什么?”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念兮的目光带着关切,声音柔和温暖,像是汩汩温泉,漫上他冰寒刺骨的身躯,带给他人世的温情。
“是不是刚才在外面冻得太久?”
“没事的,谢谢。”
他抬头看着她,一双点漆的眸子里满是浓厚的叫人看不懂的情绪。他又说了一遍,“念兮,谢谢你。”
他的妻子,实在美好。
裴俭以前总以为是自己护着妻子,可是念兮何尝不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护着自己呢?
她前世明明那般可怜,到死都是痛苦和孤独,可她重生回来,没有自怨自艾,没有被仇恨包裹,每日都在认真生活。
她实在豁达且智慧。
对于他这个辜负了她的人,也肯分出一份关切。
如今想来,那时他听闻妻子死讯,呕血重生,何尝不是命运的厚爱?
他比谁都要幸运。
顾辞或是周言礼?
他比他们任何人,陪在念兮身边的时候都要长。
念兮不知裴俭腹中翻山倒海,思潮澎湃,见离城内渐近,问道,“放你在何处下车?”
裴俭想也不想道,“我有事寻景和,同你一处下车。”
周言礼看了他一眼,裴俭不闪不避,视线在空中交汇。
双方都看出彼此眼中不死不休的敌意。
几番争锋,火花四溅,又在念兮注意到之前,归于平静。
马车驶进仪桥街,停在温府门前。
裴俭和周言礼同时起身,两人都想先下去,然后扶念兮下车。
他们身量几乎一样。
不过裴俭年长几岁,肩膀显得更宽阔厚实,周言礼还是清瘦的少年模样,倒没有裴俭看起来挺拔。
车内的几番眉眼官司,在这一刻骤然变得具象化。
他们谁也不肯让步,气氛一时僵持住了。
“念儿?”
马车外,传来温清珩清润的嗓音,他疑惑道,“怎么不下车?”
说话间,他上前掀开车帘。
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收敛。
裴俭与周言礼重新坐回原处。
做人最忌讳的便是沉不住气。没有耐心的人,是没资格如愿以偿的。
温清珩没料到车厢里竟坐了三个人。
裴俭与周言礼,容貌上,周言礼胜出,气度上,裴俭更出众。
总之,是不相伯仲。
他不由望向坐在正中间的妹妹,目光带着询问。
念兮本来等那两人下车,自己再下去。可见他们又坐回原处,便起身率先走出车厢。
温清珩伸手扶着妹妹,边小声道,“时章怎么会在车上?”
念兮轻描淡写,“路上碰到了。”
温清珩一噎。
他可是看出来了,他们老温家,迟钝是祖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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