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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娅为葛利高生下一双儿女。希望无望的她选择用镰刀割脖子、刺心脏自杀。自杀不成留下残疾。
葛利高应征入伍。阿克妮西娅女儿因病去世。悲痛欲绝之时地主的儿子趁虚而入,两个人勾搭在一起。
葛利高因伤休假回来,把地主的儿子打了一顿。重新回到娜塔莉娅身边。
好景不长,葛利高又把阿克妮西娅接到前线,两个人双宿双飞。
娜塔莉娅知道后悲痛欲绝,决定不再为葛利高生孩子,想把怀孕的孩子打掉。
娜塔莉娅晚饭后趁婆婆忙的时候溜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娜塔莉亚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地、艰难地爬上台阶。皎洁的满月照耀着她那瘦削的脸、深陷的眼窝和痛苦地弯着的双眉。她像只受了重伤的野兽,摇摇晃晃地走着,在她的脚踏过的地方,留下黑色的血印。
(婆婆)伊莉妮奇娜默默地抱住她,把她搀进门廊。娜塔莉亚背靠在门上,暗哑地低声说:“咱们家的人都睡了吗?妈妈,快把我身后的血迹擦掉……您看见了吗——我留下的……”
“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啦?!”伊莉妮奇娜抑制着哭声,悄悄地喊。
娜塔莉亚想笑笑,但是没有笑出来,一副可怜的怪相使她的脸变得非常难看。
“您别吵,妈妈……不然,会把家人都惊醒……我已经把胎儿堕掉啦。现在我的心里好过啦……不过就是血流得太多……就像被宰了似地从我身上涌出来……把手伸给我……头晕得厉害。”
伊莉妮奇娜闩上门,好像是到了别人家一样,颤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怎样也摸不到门把手。她踮着脚,把娜塔莉亚扶进那间宽大的内室,叫醒(小姑)杜妮亚什卡,差她去喊(妯娌)达丽亚,又点上灯。
通厨房的门敞着,从那里传来(公公)普罗珂菲耶维奇的均匀而有力的鼾声;小孙女(女儿)波柳什卡睡梦中有滋味地咂着嘴唇,在嘟哝什么。孩子睡得真香,无忧无虑的甜蜜的梦!
在伊莉妮奇娜拍着枕头、铺被褥的时候,娜塔莉亚坐到长凳上,软弱无力地把头枕在桌子边上。杜妮亚什卡想走进内室来,但是伊莉妮奇娜严厉地说:“你去吧,不要脸的东西,不要到这儿来!这儿没有你的事情。”
达丽亚皱起眉头,拿着块湿抹布走到门廊里。娜塔莉亚吃力地抬起头来说:“把床上的干净铺盖撤下来……给我铺上块粗麻布……反正是要弄脏的……”
“住口!”伊莉妮奇娜命令说。“快脱衣服,躺下。你觉得不好受吗?要不要喝点水?”
“我太虚弱啦……给我拿件于净衬衣来,拿点儿水来。”
娜塔莉亚费劲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这时候,伊莉妮奇娜才看到,娜塔莉亚的浸透了血的裙子沉重地耷拉着,粘在大腿上。她恐怖地看着娜塔莉亚像被大雨浇过似的弯下腰去,拧了拧裙子,然后动手脱起衣服来。
“你流血过多,太衰弱啦!”伊莉妮奇娜抽泣着说。
娜塔莉亚闭上眼睛,脱着衣服,呼吸急剧、短促、伊莉妮奇娜朝她看了看,毅然走到厨房里。她费了很大劲才把普罗珂菲耶维奇摇晃醒,对他说:“娜塔莉亚病啦……很重,可不要一下子死啦……你赶快套车,到镇上去请大夫吧,”
“你可真能胡说八道!她怎么啦?病啦?夜里少出去浪荡两回就
好啦……”
老太婆简单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普罗珂菲耶维奇发疯似的跳起来,一面走,一面扣着裤子,朝内室走去。
“唉,这害人精!唉,这个混账媳妇!你这是搞的啥名堂啊?!她准是被迫这样于的!……我现在就去教训教训她!
“你胡涂啦,该死的东西!……你往哪儿瞎钻啊?……别上那儿去,她不要见你!……你会把孩子吵醒的!快到院子里套车去吧!……”伊莉妮奇娜想拦住老头子,但是老头子不听她的。朝内室门口走去,砰的一脚把门踢开。
“看你干的好事儿,妖精女儿!”他站在门口喊叫。
‘不行!爸爸,不要进来!看在基督面上,不要进来!“娜塔莉亚把脱下的衬衣捂在胸前,尖声叫道。
普罗珂菲耶维奇嘴里骂着,开始找棉袄、制帽和马套。他磨蹭了那么久,杜妮亚什卡忍不住了,冲到厨房里,含泪对父亲喊道:“快点儿去吧!你干什么像屎壳郎在粪堆里一样,钻个没有完呀?!娜塔莉娅都要死啦,你却磨蹭个没有完!还算个爸爸呢!你要是不愿意去——就趁早说!我自己去套车,我去!”
“呸,你胡涂啦!怎么,你胡说些什么呀?还不到你发号施令的时候哩,臭丫头!你也敢对老子叫喊起来啦!”普罗珂菲耶维奇拿羊皮袄朝女儿一挥,小声咒骂着,走到院子里。
他走了以后,家里人都觉得松了口气。达丽亚大声地挪动着椅子和板凳,擦起地板来;老头子走了以后,伊莉妮奇娜准许杜妮亚什卡进内室来,坐在娜塔莉亚的床头,给她垫垫枕头,伺候她喝水;伊莉妮奇娜偶尔去看看睡在厢房里的两个孩子,回到内室来,用手巴掌托着脸颊,伤心地摇着脑袋,久久地看着娜塔莉亚。
娜塔莉亚默默地躺着,乱蓬蓬的头发都被汗湿透了,脑袋不停地在枕头上转来转去。她的血流得太多了。每隔半个钟头,伊莉妮奇娜就小心地把她的身子抬起一点儿,抽出被血湿透的垫子,铺上一块新的。
娜塔莉亚变得越来越虚弱。半夜里,她睁开眼睛,问:“天快亮了吗?”
“好像还早哪,”老太婆安慰她说,心里却在想:“大概活不了啦!她怕昏迷过去看不到孩子……”
仿佛是为了要证实她的猜想,娜塔莉亚低声央告说:“妈妈,请您把(儿子)米沙特卡和(女儿)波柳什卡叫醒……”
“你怎么啦,亲爱的!为什么要在半夜里把他们叫醒呀?他们看到你这样子会害怕的,会大哭大号的……干吗要叫醒他们呢?”
“我想看看他们……我觉得不大好。”
“上帝保佑,你胡说些什么呀?你爸爸马上就要把大夫请来啦,大夫会把你治好。你最好能睡一会儿,亲爱的,啊?”
“我怎么睡得着呀!”娜塔莉亚有点儿懊丧地回答说。这以后她好久没有出声,呼吸也均匀多了。
伊莉妮奇娜悄悄地走到台阶上,哭了个够。东方刚刚开始发白,她的脸哭得又红又肿,回到内室。娜塔莉亚听见门响,睁开眼睛,又问:“天快亮了吗?”
“快亮啦。”
“给我脚上盖一件皮袄……”
杜妮亚什卡给她的脚上盖了一件羊皮袄,把棉被的两边掖了掖。娜塔莉亚眼睛里露出感激的神情,后来把伊莉妮奇娜叫过来,说:“妈妈,请您坐到我身边来,杜妮亚什卡,还有你,达丽亚,先出去一会儿,我想单独跟妈妈说几句话……她们出去了吗?”娜塔莉亚闭着眼睛问。
“出去啦。”
“爸爸还没有回来吗?”
“快回来啦。你觉得不大好,是吗?”
“不是,反正一样……我是想说……妈妈,我很快就要死啦……我的心里觉得是这样。我流的血太多啦——简直是吓人!您告诉达丽亚,叫她生上炉于以后,多烧点儿水……您亲自给我洗洗身上,我不愿意让别人……”
“娜塔莉亚!你住口吧,我的乖孩子!你干吗要说死啊?上帝是慈悲的,你会好起来的。”
娜塔莉亚用软弱无力的手势请求婆婆不要再讲下去,自己说:“请您不要打断我的话……我说话已经很困难,可是我想说……我的头又晕起来……我跟您说过准备水了吗?看来,我的身体还很壮实……卡皮托诺芙娜很早就动手给我做啦,吃饭的时候,我一到那儿她就动手……她自己,可怜的老太太,都害怕啦……我流的血太多啦……但愿能活到早晨……多烧一点儿热水……我想死后浑身干于净净……请您给我穿上那条绿裙子,就是绣着花边的那条……葛利高喜欢我穿这条裙子……再穿上那件粗花呢上衣……就放在箱子右角上,条围巾下面……我死的时候,叫他们把孩子送到我娘家去……您最好派人去请我母亲来,叫她立刻就来……我该跟她告别啦……请把我身下铺的垫子换换。全都湿啦……”
伊莉妮奇娜扶着娜塔莉亚的脊背,抽出垫子,又费劲儿地铺上一条新垫子。这时娜塔莉亚又嘟哝了一声:“帮我……侧过身子去!”说完立刻昏迷过去了。
蔚蓝色的黎明透进了窗子。杜妮亚什卡洗于净了桶,到院子里去挤牛奶。伊莉妮奇娜打开窗户——凉爽的、夏天早晨的清风,吹进了充满浓重的新鲜血腥味和煤油灯烟气的内室。清风把樱桃树叶子上的露水珠吹洒到窗台上;传来清晨的鸟啼声、牛叫声和牧人僻僻啪啪、断断续续的鞭子声。
娜塔莉亚恢复了知觉,睁开了眼睛,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没有血色的黄嘴唇,要求喝水。她已经不再问起孩于和母亲,看来,她正处在弥留之际……
伊莉妮奇娜关上窗户,走到床前。一夜的工夫,娜塔莉亚完全变了样子!一昼夜前,她还像棵繁花似锦的小苹果树,——美丽、健壮,可是现在她的两颊,看起来比顿河沿岸山上的石灰石还白,鼻子尖削,嘴唇失去了不久前的红艳,变得薄薄的,仿佛都要遮不住牙床了。只有眼睛还像从前的娜塔莉亚那样明亮,但是神情却已经完全不同了。当娜塔莉亚偶尔由于某种说不出的需要,抬起发青的眼皮,巡视一下内室。在伊莉妮奇娜身上停留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中闪过一种刚刚显出的、陌生的、令人惊恐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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