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乐书网 > 暮客紫明 > 第115章 何处无法,何处无神明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书网] https://www.lesh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邱悦在寒风中缩着脖子等着太子出宫。

    东宫门前从两盏灯亮着,到灭了。天边一抹灰,而后一抹红。

    粪车还特意从正街走过。

    等太监洗干净了街面,太子的车终于从正门里驶出来。

    邱悦亲自去道中央拦着,“殿下,老朽前来登门谢罪。”

    太子打着呵欠撩开车窗帘,“老师怎可在外冻着,有话快快车中来讲。”

    邱悦撩起下摆跪地磕头,“过往偏听偏信,犯下诸多错误。与太子为难,亦非老朽本身意愿。恳请太子开恩,莫要记恨老朽。”

    太子放下窗帘,从车门里探身下车。随行太监赶忙上前将邱悦扶起。

    太子言道,“老师乃是我罗朝先达,学识渊博,打理户部政治清明。过往对本王不满,想来是本王错多,老师何错之有?老师既在本王宫门前等候,那我俩便一同去上朝吧。”

    西门大街前头有一个蒸饼摊。

    一个姑娘在卖早点。

    寒冬早上大雾弥漫,她这摊子蒸汽腾腾就好像还是在梦里一样。两个挑工上前买了一口袋饼带走。

    一只野狗叼着几个石子眼泪汪汪地看着那姑娘。

    野狗看了好久,姑娘忙来忙去,终于注意到了躲在桶子后面的狗。

    “你是谁家养的?怎地跑我这来了?我家里可没肉,养不起你这样的畜牲。”

    野狗慢慢挪了几步,放下嘴里含着的石头,看了看蒸笼又看了看石头。

    “哟,你这是要拿石头买我的饼子?”

    野狗点点头。

    随意捡的石头又怎么买得了粮食?但姑娘卖给它了。远远丢出一个饼子,待那狗叼着饼走远了,把几个石子收起来,放在了灶台边上。

    太阳还未升起来,那幽暗的密林中藏着无数的狼。它们也都瞧见了那只野狗买东西。

    有些狼,混入了人间。许是把自己当成了人的一份子。努力地看家护院,努力地保卫主人。有些沦为的肉食,卤了后满街飘香,炸了后皮脆肉酥。

    但人总归知晓这些畜生是咬人的。哪个发了善心领一个回了家,却管不得那些浪迹在林中的野兽。

    美其名曰,好有灵性。

    有人却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一个要饭的花子来到了蒸饼摊前。

    “小姑娘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穷苦人。”

    那姑娘泼辣地喊了句,“你这有手有脚的人,怎地还来我这摊上要饭。城里到处都缺工,你但凡勤快些,总不至于饿上这一顿。”

    杨暮客与阅琅都瞧见了这一幕。

    早上太阳升起之前,杨暮客要赶回去坐进尸身里。

    穿过雾海,杨暮客从洽泠书院的主房中醒来。也没人伺候他梳头洗脸,才野了几天就生了寂寞之心。心中盼着小楼他们快快到来。

    杨暮客端着盆子走到水井边,自己打水准备洗脸。

    罗怀醒来便没再睡,此时正坐在院子里头修早课。这幽玄门的早课跟杨暮客自己钻研地望?胖?ú灰谎?

    罗怀坐在院子里五行正中央,距离水井五步,距离大树五步,距离一柄剑五步。距离房檐五步。他坐于地上,待房檐一抹红光落下,朝阳似火。五行之阵成。明暗交接,阴阳分为树影与屋影。

    观想法,看世间动静。

    杨暮客在井口摇轱辘嘎吱嘎吱响,哗啦一盆冰凉的水从桶里倒出来。

    杨暮客拿着毛巾随便擦了擦脸,咔嚓咔嚓地刷牙。

    罗怀笑问,“紫明道友不修早课么?”

    杨暮客含糊不清地答他,“停了有些日子了。当下是瓶颈关隘,修不如不修。”

    罗怀点了点头。

    屋里没有下人,自然没法开伙。二人出去吃饭。

    杨暮客还记着季通说,这路边摊才是有人气的地方。俩人衣着华贵,却凑到了普通人的巷子里去找吃的。

    杨暮客眼尖,瞧见了那个要饭的花子。招招手让他过来。

    要饭的从西门走到了南门外的南市里。这好几条街,怎么走过来的?

    杨暮客点了一碗肉粥,放在桌边上。“吃吧。”

    “多谢贵人开恩。”

    罗怀也仔细打量这个人,越看越眼熟。他记着小时候在贡院里见过这人。便问那要饭的花子,“你应是个读书人吧。”

    花子饥肠辘辘,只顾着喝粥,端着碗点了下头。

    杨暮客好奇地看下罗怀,又好好打量一下这花子。说道,“贫道会掐算。你从西面来,一路要饭要到了南市巷子。这一路不近,却只有贫道施舍给你。这要饭的念头不短了,谁人都认识你,都不愿施舍你。你人重欲,元日所生,命里伤官。好争输赢,却一败涂地。”

    罗怀此时已经笃定这人就是贡院里的一个书生,而且还是当年的魁首。他问了句,“可是余浪先生?”

    花子端碗的手顿住,抬眼看两个华服之人,“没名没姓的蠢人罢了。”

    待那花子走后,杨暮客问罗怀。“方才那人什么来历?又怎地落到了这般下场?”

    罗怀挠挠头皮,“道友不是能掐会算,又何故问我。”

    “贫道掐算只是表象,没什么脉络可言。定安道友既然认得他,为何不帮帮他?”

    罗怀撇了下嘴,“约么才记事儿的时候,我被父王送到贡院去识字。余浪是当年的贡生魁首,琴棋书画骑射武艺样样精通。记得那时书院里的先生说,待那余浪大考之后,定然是治国之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想来是得罪了人。”

    店里的伙计又送过来一碟包子,杨暮客边听边抓了一个往嘴里塞。

    罗怀看着那要饭花子的背影,“那人心高气傲,这些年又都是尹相当政。怕是得罪了尹相才落到这般下场。”

    杨暮客好奇地问,“道友何以猜出?”

    罗怀喝了口粥说,“这有什么难的。他那人本事大着呢,能识文断字,又能骑马狩猎。怎地也不至于落成了一个花子。定是有人不准他出京,也不准他做工。他这么活着,也许是别个用什么东西要挟他。”

    俩人继续吃饭,也再没聊那人。

    太子称邱悦为老师,就还算顾着过去的情谊。

    当年未住进东宫前,邱悦也曾是国子监讲读先生。太傅早就老死了,太子活着的老师现在也只活了一个邱悦。

    邱悦这一生奉行的道理都是依附强权。大树下面好乘凉,这好处人人都知道。即便他自己都是一棵大树了,他也要折了树冠,凑到尹相手下去做小的。

    太子在车中与邱悦聊着过往故事。邱悦低眉顺眼,不停地打量太子表情。

    “犹记得,太傅曾言。世间大事,都可归为一个礼字。上下尊卑有序,礼不破,则万物皆安。若礼破,则天下智者称雄,乱矣。老师今日给本王下跪,跪得不合时宜。本王还未登基,你我依旧该是尊学生与老师之礼,亦或者是朝堂爵位之礼。老师贵为公卿,面见本王该当是公见王之礼。”

    邱悦讪讪一笑,花白的胡子抖个不停。“姜太傅学识渊博,老臣自愧不如。这些年随着尹相治理朝政。老臣早已没了涵养,只是踏实务实。殿下说礼,老臣也能解释一二。老臣服软,老臣认错。败者于胜者跪,理所当然。”

    太子打量了下邱悦,“老师把持朝政,何以言败?”

    邱悦厚着脸皮笑道,“尹相当权之时,唯人善用,非唯能善用。如今朝中都是尹相之人,尹氏遭难,树倒猢狲散。再无主心骨。一盘散沙,自然不敢与太子为敌。”

    太子哼了声,“太傅当年教导本王,祖宗之法不可变。却不知本王天生就是逆反性子。正阳法统本王意欲迎回,不知尚书大人可有意见?”

    邱悦眉毛挑了挑,“庸合起于庚申,刀兵入世。以金代火,却有不正之嫌。如今金?盼骼矗?茨昵》昙孜纭5敝嫡?簦?鹜?5钕掠??卣?舴ㄍ常?匆埠咸焓薄!

    太子哈哈大笑,“当年您与尹相可不是这么说的?”

    邱悦愣了下,“当年老臣是怎么说的?”

    太子没再继续说。

    邱悦终于吐了一口气,他以为,太子这就算是放下隔阂。于是乎又拿出当老师的态度来说,“殿下当年受姜太傅教导,知任人唯贤之理。殿下或许觉着姜太傅迂腐了些,但这道理却没错的。莫要因厌烦了姜太傅,就忘了选贤的规矩。”

    太子一旁听着邱悦长篇大论。心思却云游天外。

    这些老家伙,一个个都是言语可说万千典故的人。他们好似目光长远,言之百年千年,乃至万年。却总是顾及鸡毛蒜皮之事,一年的岁供能吵得不可开交。一文钱的利益分配不到位,怕是都要私下里骂娘的东西。

    但是有错么?

    想来是没错的。施政官员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防微杜渐。步子大了,自然扯着蛋。

    迎回正阳法统,铺垫已经做好了。户部尚书,朝中的钱袋子既然已经服软,吏部早早地就来投靠他,礼部那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看来今日就要去问问口风。

    太子迎回正阳法统,其实更多是为了下一步棋。一步把分封之权拿回的大棋。庸合罗朝这些年来,权利和土地分得差不多了,豪族之间相互兼并屡见不鲜。尹氏就是如此壮大起来的。你们这些旧的权贵总有什么祖宗规章拿来约束皇权。那么正阳法统回来后,还有更老的权贵要卷土重来。还要计较祖宗规矩么?

    这也是当今圣人乐见太子谋求变化的原因。

    士人豪族,已经变成了锁喉的绳子。皇权越来越缺少和这些豪族对抗的本钱。

    金有杀人意。

    小楼的楼船刚刚飘进城中运河,便遇见了一个富家子纵犬行凶。一个少爷放出了两条大狗,将一个妇人咬得哀嚎不停。

    季通牵着马站在船头,听到玉香说屋里姑娘听着心疼,要他去管管。季通一个纵跃,落在河边。三拳两脚打死了狗。

    那少爷招呼一众家丁将季通围了起来。

    季通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些人都打趴下了。官差徐徐来迟。楼船已经漂了过去,季通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拿出了贾家商会的腰牌。道明身份,要见鸿胪寺官员。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