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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暮客紫明 > 第23章 远兮远兮,非心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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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宴之后,杨暮客滴酒未沾,但季通面色通红,显然被人灌了不少。

    几个裹着皮子的女子被抬到了午宴之中。

    杨暮客和季通被推推搡搡,引到了一个地洞里。那两个女子也被丢进去。没错,是丢进去的。女子即便摔疼了,也不吱声,可怜地看着两个男人。

    杨暮客叹息一声,以微弱的光看了眼,第一印象便是脏。言语不通,也不必交流。心中泛酸,仁慈地让季通喂给两个女子两粒药丸。女子倒头睡去。

    喂了药丸后,季通贼兮兮地看看杨暮客,“少爷,咋办?”

    杨暮客翻了个白眼,“你想留个种,在这山里当野人么?”

    额。季通火热的心瞬间被泼上凉水。

    杨暮客掐着遁地之术,拉着季通肩膀从地洞里出来。

    “您喂给她们的丹药是什么?”

    “延寿丹。”

    “那好东西您喂给她们作甚?”

    “贫道心善,不行吗?”

    季通苦着一张脸,“您都还没赏给小的,就喂她们俩。她俩何德何能……”

    杨暮客最烦就是季通这尿尿唧唧争风吃醋的德行。又从药瓶里倒出来一粒,“吃多了也没用。一粒延寿三年。”

    季通顿时眉开眼笑。

    二人借着障眼法,回到了马车。车上的三个女子都没下车,也没露面。所以这寨子里的野人并不知晓车中还有人存在。只当这是一辆货车。

    杨暮客这包书皮的烂招,此回管用了。

    掐了许久的障眼法,杨暮客有些吃不消,让玉香换班。

    玉香便掐诀,山中雾起,车子缓缓行出山寨。

    出了山寨,那个被绳子捆住的人竟然悄悄地跟上来。

    玉香觉着有趣,并未驱赶。来到下坡路,那些野人即便是骑鹿再难追上,这时玉香才让季通停下车。等着那野人里有衣服穿的年轻人跟上来。

    杨暮客听见车停了,掀开帘子往外看,问玉香和季通,“停车作甚。”

    玉香笑道,“有人跟了上来。”

    “能看透障眼法?”

    玉香摇摇头,“婢子的障眼法万无一失,等那人来了后问问他。”

    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人跑得气喘吁吁,“贵人莫走,贵人莫走。”

    杨暮客跳下车厢,打量了下年轻人,“你追上来作甚?”

    年轻人说,“请贵人带我离开。”

    玉香主动进了车厢,杨暮客往车座上一坐,“这可没有让你乘坐的位置。”

    只见那小子冲上来,抱住车杆,两条腿蜷在一起,“小人就这么离开。”

    季通哈哈大笑,喷出一口酒气,说,“你这么抱着,怕是一会儿就要力竭,掉下车杆要被碾死。”

    那小子眼中坚定,“被碾死也认了。”

    “季通。驾车。”

    “得令。”

    巧缘跑起来如风。

    半路上,那小子脸色青紫,嘴唇发白。既是累得,也是冻得。已经跑出了一座山,季通酒醒,催马停下。

    杨暮客微微睁眼,他捏着避风诀,自然不冷。

    季通问那小子,“停车了,你下来缓缓。”

    那小子努力地放下脚,却半天动弹不得,脸上苦笑道,“麻了。”

    杨暮客鼻息悠长,慢慢开口,“季通你去帮帮,帮他搬运下气血。”

    季通抽出背后的骨朵,拿着鼓槌绕过马车,用锤柄戳了两下年轻人的腰眼,一只手抠在他背后脊椎上,拇指跟食指用劲儿,搬运气血,烫得那年轻人哎哟哎哟地叫唤。

    杨暮客端坐在马车上问他,“你是野人?还是罗朝之人?”

    年轻人趴在地上,“小人是罗朝轩梁山人。”

    杨暮客抿嘴一笑,“为何被寨子里的人捆着?”

    “小人想跑,被阿爷抓住了。”

    “在山里当土皇帝不好吗?”

    那小子却是个有骨气的,“不若咱俩换换,我随着这位壮士去走货,你去山里当土皇帝。”

    杨暮客不答此话,再问他,“我用法术从那离开,悄然无声,你如何得知?”

    “你们走的时候虽然隐匿起来,却不曾遮盖车辕的痕迹。我追着车辕痕迹出来了。”

    杨暮客抠抠脸,下回记住了,障眼法不能掩盖痕迹,还得再弄一个覆土术把痕迹也掩盖了才行。

    季通见少爷问完了,拿着鼓槌伸进扎甲里给后背挠痒,低头问那小子,“你姓甚名谁。跟着我们出来了又要去作甚?可是外头有相好的?”

    “没姓……也不是没姓,太长了怕你们听不懂。我阿爷管我叫讷。我来自轩梁山,就姓轩梁好了。”

    季通追问,“为何离开?”

    “我听山神爷爷说,外面人都住在房子里,有大床,吃得饱穿得暖,生活的地方有亭台水榭。山神爷爷还带我神游过仙境。自那以后,我再也忘不掉。去岁学会了家谱上所有的字后,我就跑过一回。但夏天树林里野兽太多,被野猪撞晕了,没跑出去。”

    杨暮客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唤神符,把山神唤了出来。

    山神看到地上的人,“你怎地跑到这里来了?”

    叫做讷的青年五体投地,“山神爷爷,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外面!”

    杨暮客指了指季通,“驾车,走。”

    季通一跃回到御座,收回骨朵扬鞭一甩,巧缘四蹄并用,把那一神一人远远甩在了后头。

    只听见那男子嚎啕大哭,“带我走!求求你们带我走!”

    走了一中午,也没停杨暮客也没吭声。下午的时候蔡?喊了声,少爷进屋练字。杨暮客默然进了车厢。

    写完了字帖,小楼问杨暮客。

    “外头你们带走了一个人?那你为何不继续带着那个人?”

    杨暮客脑子有些乱,“带不走……”

    小楼笑了,“说说。”

    杨暮客点头,他静静地捋清思绪,“那座山,不干净。人非人,神非神。不祥之地。弟弟看了便心生厌烦。他们活在山里,有人依旧会识字,会说话。有人却已经退化如兽。”

    杨暮客两手放在膝盖上,“若那寨子与朝廷开展交流,想来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但是官军若来,他们说是来抢夺土地的。国中之国?国中非国。不可以理评判,却又不知如何以情评判。弟弟无能,不分对错善恶。生了仁慈之心,却又不知如何相帮。眼不见为净……”

    小楼再笑,“你就是这般修道?这般身体力行?记得你说知行合一……”她摇摇头,“原来也是逞口舌之快。”

    此话当真戳中杨暮客痛处,“弟弟能如何去帮?开展教化?怕是那当族长的老儿首先不同意。教化之物就在其手中,却藏如密保,只有他家人可学。我若说布教,迎接弟弟便非是午宴,而是毒药。那山中有神,得了岁神殿的册封,却也甘愿那些部族沦落成野人。神官显灵,愚人可敢不听?山外有朝廷,朝廷能不知这有未开化野民么?朝廷也不管。弟弟该如何去管?”

    “玉香,把这没胆识,没担当的混账给我轰出去。”

    “是。”

    玉香上前将杨暮客推了个踉跄,“少爷请出去,小姐不想看见你。”

    杨暮客灰溜溜地出了车厢,瞥一眼季通。

    季通一张脸绷紧了,但嘴角翘起来。

    杨暮客叹了一口气,“想笑就笑。”

    “小的不敢。”

    “听到东家骂你家少爷没胆识,没担当。你这狗腿子还有心情笑。你若有本事你就救救那些山民。同样为人,他们茹毛饮血,你看着不难受么?”

    “少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定然是没本事帮那些人的。小的也不操那份儿心。”

    杨暮客靠在门框上,“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没错。”

    “这话说得好。小的是穷苦人,少爷是达者。您是能帮上的。”

    杨暮客一愣,“我?”

    季通眉飞色舞地说,“少爷您想。有人来偷袭咱们,是为了咱们贾家商会的钱。您一道符纸,召来了城隍。城隍又不远万里帮您送去消息,要惩治派兵之人。这样还不算达者吗?您惩治别人的本事都有,帮帮这些野人又算得着什么呢?”

    杨暮客看着夕阳映红的山峦,痴了。

    晚饭停车扎营。此时已经在轩梁山脉之外。杨暮客回头看了看太阳落山的地方,也不知那叫做讷的男子是否一路走过来,天寒地冻,他又要睡在哪儿?想了一下,又抛之脑后。他自己的路都还远,怎还顾得上别人。

    季通说他是达者,但那也只是相较季通来说。杨暮客还远远不是达者,只是一个在道途上挣扎不已的小修士罢了。

    入夜后,杨暮客兜了一个圈子,留下一道阵法。

    打坐完毕后,他左右睡不着。看着星光下的车厢,又不会传音之法,心似猫抓。咬咬牙,吹进去两个瞌睡虫,塞了一张纸条进去。

    玉香憋着笑出来。

    “您都吹进去瞌睡虫,干嘛不喊婢子。”

    杨暮客贼眉鼠眼地说,“小楼姐今日教训我,好似是教我修行一般。我又怎知小楼姐是不是醒了神魂。怕吵了她,自然安静一些好。”

    玉香打趣道,“若是祭酒大人醒了,您吹进去两只瞌睡虫怕是都要飞到你自己的耳朵眼儿里。做事愈发没有以前干脆了。”

    呵!杨暮客叉着腰,“我紫明修士本是大鬼之身,原来自当威风凛凛。但如今不过就是一个未筑基的小修士,做事谨慎一些不好么?”

    “好。婢子觉着道爷最好了。”

    杨暮客不再说俏皮话,正经道,“贫道从那山神口中得知,那轩梁山之中曾有一个修士宗门。你驮着我过去看看。”

    玉香显露真灵,露出本相,一条数十丈的大蟒驮着杨暮客飞上天空。夜里西北风呼啸。

    白虎山神前来迎接。

    “小神拜见妖仙,小神拜见上人。”

    玉香飞在空中,巨蟒瞳孔盯住那雷劈的山壁看了看,“这白玉老虎原本就是一只虎妖,灵韵禁绝以后死在山里,尸身与山融为一体。你这山神也算与这虎妖有些渊源,遂得了它的本相。”

    坐在蛇首的杨暮客并未理会山神,以观想法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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