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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县城青年之入世 > 第39章 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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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层治理是永恒难题。一个政策要用在万里山河,差异如此巨大,情况如此复杂,经不住稀里糊涂“一刀切”,因而在政策母体下,出现了无限个怪胎子体,好像是感染了病毒,就连病毒自己都不知道基因突变成什么样,会把宿主细胞糟蹋成什么样。母亲看看这些儿子,貌似类我,不过这心眼之多之坏就不知道像谁了。

    山底村侯老支书十几盅酒下肚,黑脸里透着山里红,带着几分微醺,粗声笑骂:“不是俺吹牛,就那些个政策,都是些嘴上没毛的小年轻人——就像圪道地村裤衩老头儿的孙子那样的小兔崽子们,对着个破电脑在屋里硬憋出来的。小王八羔子们动动笔,就害得他爷爷我跑断腿。要不怎么说都削尖脑袋往大机关钻营哩!不就是图当领导、支使人么!我可不是说你啊郝同志,你以后当了领导,可不能高高在上,割断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搞官僚主义呀!就好比俺狗娃说的那个啥……”

    郝白一听“狗娃”的名字,如电流过臂,立时酒醒一半。

    “那个啥来着,对了,那个狗屁贾主任!专会坑蒙拐骗、招摇撞骗!”

    郝白一听“贾主任”的名字,如当头棒喝,剩下的另一半酒也醒透了,生恐勾连出自己,算作同案犯、胁从犯,一切功名富贵,行将灰飞烟灭。

    又听侯老支书骂道:“嗨!说到俺那个不争气的儿,狗日的也不知道狗娃死哪了。可怜我老汉,死了都没人给埋!”说着说着酒劲儿勾动痛处,竟呜呜哭起来。齐高山听他说的晦气,赶紧端起酒杯岔开话头;郝白听他说的伤心,竟然有些放心——毕竟狗娃还在亡命天涯,暂时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赶紧端起酒杯,连敬带碰,侯老支书一饮而尽,不一会儿酒力发作,出溜到桌子底下。郝白下腰去扶,好像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不大听使唤,忽地支撑不住,也委顿在地,只感觉肉身尚在桌子底下,而魂灵不知飞往何处。

    再次醒来,郝白发现自己是躺在了楚鹿乡教办的宿舍里。慢慢回神,发现周遭景物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时光穿越,时空穿梭,一时恍惚,好像半生都忘,余生不记。

    酒未醒透,又自沉沉睡去。忽然,郝白睡梦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秽物直冲上来,最后关头,郝白死命闭紧嘴巴,硬是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庆幸自己定力了得,虽然醉酒,终未出丑。

    再一睁眼时,郝白望向窗外,只见漆黑一片,不知今夕何夕。

    “你醒啦!”竟是小尹的声音。郝白生怕酒后失态,贻笑佳人,更加庆幸自己刚才那一口没有吐出来,否则实难收场。

    小尹端来酸梅汤帮郝白解酒。弯腰之际,衣领低垂,如雨后晴川,万里无云,视通万里,峰峦叠嶂,尽在眼底,直看得郝白春心大动,不能自已,觉得口干舌燥,也不知是老酒烧身,还是欲火焚身,热得就想解开衬衣领口。一摸,却发现没有扣子——确切地说,是没有衣服,衬衣不知何时已被脱去,裤子却还在。

    郝白看了看小尹,小尹害羞地低下头。郝白以为自己酒后欲图佳人,颇有几分人中禽兽的意味,手脚尚有顾忌,没想到小尹早已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害羞待放了。郝白思之,兴起而兴奋,遐想着接下来的画面。

    “你喝多了吐了一身,我帮你脱了衣服,已经洗了。”

    郝白一听,如中流弹,猝不及防。一时,邪念俱碎,又羞又窘,急欲遁地而去,再不生回楚鹿乡。

    大醉之后的初醒之时,最想知道自己断片之后发生了什么,但又最怕有人帮你娓娓讲述、复原其事。既怕酒后失态,更恐醉后失德,不仅从此沦为真朋假友的笑料笑柄,更有“酒品不堪”上升到“人品亦不堪”的人生担忧。

    还好,据小尹回忆,中午时分当她接信赶到齐高山家时,别人口中的“老侯和小郝”,双双醉卧于上房的主席主桌之下,一地的花生壳、瓜子皮之上,如青松之卧,如玉山之倾。众人纷纷称赞:小郝作为后起之秀,能将“江湖人称喝死鬼、威震楚鹿四十年”的侯老支书喝到桌子底下,端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古英雄出少年。虽然“同归于尽”了,但毕竟打破了侯老支书红白喜事从来不醉的神话,让楚鹿乡人民看了大稀罕,实属大功一件。总之,都是赞誉,鲜有嘲讽。

    郝白听小尹叙述,讲的好像是一位少年侠客,仗剑横行天下、横扫江湖的传奇故事。说的像是自己,又不像自己。

    小尹讲完,说要去弄点吃的来。郝白忽地拉住小尹的手:“那也别去,就在这儿陪陪我。”只一瞬间,仿佛重回省城时的光明顶。

    两人静静待着,屋里灯光昏黄。

    “我想……”小尹终于按捺不住,娇羞中带着三分急切。

    “我也想。”郝白主动回应,以免佳人羞怯。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小尹所想似乎不是郝白所想。

    “什么?”郝白还想挽回氛围。

    “你的手机好像不见了,打过去关机。”

    郝白闻言,立时惊起。手机之于现代人,就是一个体外器官——甚至比体内器官更重要,如同曹操枕下之剑,老奶奶们藏在手帕里的钱物,须臾不可离身。一时半刻不看上一眼,就心痒难耐,好像贻误多少大事。更别说遗失不见了。

    郝白一骨碌爬起来,上下翻找一番,果然不见。连同钥匙,也不见了踪迹,瞬间大慌,立即酒醒,胡乱穿上衣服,也不管干没干透,也不管扣子对错,急急出门而去。

    跑到齐高山家,正是晚上宴客的时候,又是一溜长桌一字摆开,另一番人声鼎沸、热闹景象。坐中颇有熟人老友,猜拳行令,高声笑闹,酒酣耳热,见郝白又来,不禁鼓掌鼓噪,欢迎英雄荣归,二次参加战斗,纷纷对郝白中午晚上连轴战的精气神和战斗力,表示发自肺腑的赞叹,致以我不能也的敬意,立刻就有几人让出位置,请郝白加入战局。而郝白寻物心切,没有理睬,直奔上房。众人脸上无光,纷纷冷嘲热讽:郝白现如今高升啦,直接就奔上房主桌啦,瞧不起咱们这些泥腿子朋友啦。算啦算啦,他不理我们,我们还不理他哩。

    主桌上,齐高山正陪小宋乡长等乡里头面人物喝酒,感谢大驾光临,见郝白又来,赶紧引荐,郝白却不接茬,只问手机钥匙何在。一桌子人心里都道:这小子轻狂啊,一出楚鹿乡,立马就忘娘。

    齐高山唤来直接处理“老侯小郝醉酒现场”的鲁大海,还原当时情景。

    鲁大海回想中午的事,现在还恶心的直干哕:当时,侯老支书和郝白,一老一少,双双醉不能支,出溜到桌子底下。众忙客上前去扶,侯老支书还好,状如新死,任人摆布,郝白就不同了,在酒精对人体神经先兴奋、再抑制的作用下,郝白大脑被抑制、完全没意识,而身体很兴奋、上下踢跳,谁去扶谁被咬,谁上前谁挨踹,弄的三五条大汉不敢近身。最后,大家发声喊,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齐动手,才把郝白按住,刚刚抬起,却不防郝白嘴如喷泉,一吐一丈高,胃里没还得及消化的青菜叶子,都挂上了老齐家的房梁。

    郝白听他讲得如此不堪,更想遁地而去,此生不再回楚鹿乡了,不过走之前,必须找到手机和钥匙。偏偏这两样,都没人看到。大家被郝白吐出的秽物喷溅了一身,人人恶心,没人愿抬。随后,鲁大海通知小尹赶到,好说歹说,大家七手八脚把郝白抬到乡教办的宿舍。

    没办法,郝白借了手电筒,沿着老齐家到乡政府大院,来来回回走了三五遭,把土巷看了又看,把草丛找了又找,还是没有结果。手机和钥匙之丢失,遂成历史之谜。倒是途中郝白几次来来回回经过乡卫生院,引起了看门大爷“孙中堂”的警觉,看着郝白眼生,鬼鬼祟祟,必非善类,以为是外来的蟊贼踩点,打电话给派出所报警,被现场擒获,带回盘问。

    解释清楚,开释出来,已是深夜。郝白满身臭汗,自己都受不了自己,准备去澡堂洗个澡,去去秽气,也去去晦气。一看日子,今天是单号,照例是女同志用,小尹说反正现在夜深人静,也没人用,不如她在门口守着,让郝白进去放心洗。郝白调侃了一句,不如我们一起洗,

    小尹轻嗔了一声“流氓”,表示自从上次流氓夜窥女澡堂之后,自己再也没进过这澡堂。

    暮色如水,秋山夜凉。浴室摇摇欲坠的莲蓬头,放出的水乍冷乍热,让郝白在冷热不均中越发清醒。想着刚才小尹的话,更加触景生情,想起上一次在这里洗澡,蒙蒙水雾之中,半醉半醒之际,误见小尹和苏岚之胴体,随后惊动佳人,无奈光着屁股突出重围、甩脱追捕,成就了楚鹿乡史上“超人内裤变态男夜窥女澡堂”的传奇悬案。这段悬案之于楚鹿乡的人,就像丢失的钥匙和手机之于郝白,何尝不也是历史之谜呢。

    “郝白,我进来啦!”小尹的这样进来,浴室的这样场景,让郝白瞬间产生生理反应,雄峰擎起,赶紧堆积沐浴露的泡沫,皑皑白雪,盖住山尖。

    “鲁大海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你!”小尹打开免提,鲁大海如大海般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接王茂田主任急电,让你马上赶到教育局。

    一夜春梦,惊断此时。郝白悻悻然出浴,和小尹依依不舍作别时,鲁大海已经开着改装成礼炮车的212吉普车疾驰而来,载着郝白飞奔县城。郝白回头挥别小尹,却分明感觉这吉普车屁股里喷出的黑烟,明显要比黑漆漆的夜更黑——真他妈没想到,黑色也是分等级、有色差的。

    “看看他们干的好事!”郝白一上楼,又听见武默三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咆哮声。郝白一进门,就又见武默三抄起一张报纸扔到地上,正给王茂田训话:“看看楚鹿乡教办,看看齐高山,都是什么玩意儿!”

    地上躺着的,是“《楚鹿教育》特别版”——齐高山为之费了大劲、花了大钱的呕心沥血马屁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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