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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得发绀的天上没有云。
只有一轮孤高的月和微微亮起的星。
崔泽和王秀与一众将士围坐在篝火前。
山下,北羌王师那边的营盘里也点着篝火。
被风卷得腾跳的篝火前,不知是谁,折了一片枯草叶。
草叶被贴在唇边。
发韧的叶子一震,流出青州人熟悉的乡音。
那是天女庙中元节时,做慈恩法会,会被唱响的曲子。
青州人都说听了这曲子的人能长命百岁。
篝火前的大伙伴着曲音,相互看看,只是笑笑。
谁知道呢?
也许长命百岁是下辈子的事,和这辈子没有一点关系。
王秀半眯着眼跟着曲儿轻哼起来。
崔泽垂着眸,悉心地擦他的凛冽胜寒月的宝剑。
伴着轻快的祝神的曲儿,山间传来马蹄铁着地的脆响。
云青青从篝火照不到的鬼魅暗处现身。
跳跃的火焰溢出的光在她的马上和身上流转而过。
那瞬间她倒真像天光西斜下,慈眉善目的天女像。
可云青青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范大人说,他最多能帮你顶三天。”
“三天后,他很可能应付不住傅玉同。”
篝火前,轻快的曲儿戛然而止。
焰火被风吹得偏移。
云青青身上的光被吹走。
她连人带马隐入黑暗中。
青州军驻扎的营盘与失了天女的庇护无异。
原本眯着眼睛,快打瞌睡的王秀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倾泻出苍凉的恨意。
“三天?”
“哈,林帅,你说那个皇帝老儿亲封的持节使。”
“他怎么不干脆逼我们三天打到北羌王庭。”
“活捉北羌的可汗?”
围坐在篝火前的将士们一时也应着王秀的声音吵嚷起来。
????的吵嚷声是他们在自嘲。
“就是啊!”
“赶我们去杀北羌可汗,杀不了就定我们死罪。”
崔泽擦好了剑。
他指尖捏剑,将剑一弹。
刹那间,清越的剑鸣似龙吟,传过月下的篝火堆。
将士们瞬间肃静,等他的命令。
崔泽没下命令。
暖色浓郁的篝火将他的脸照得锃亮。
“他们想逼我们输。”
“我偏要带着大家赢给他们看。”
“青州,会守住的。”
崔泽的话染遍篝火的暖意,多少安慰了将士们低垂的心。
王秀没拆他的台。
但王秀眼里的苍凉也没褪去一点。
他将小山似的身躯往崔泽那挪了挪。
他嘀咕似的低声道:
“林帅,多荒谬呢?”
“三天,三天我们怎么可能把山下的北羌蛮子赶回去?”
王秀说着瞥了一眼云青青。
“而且照林帅你说的,咱们这边乱子多得很。”
“姓傅的哪会给我们三天?”
崔泽将剑一寸寸地迟缓地收入鞘中。
缠在他脑中的乱麻千回百绕。
太阳落了,月亮升了。
他依旧没有捋出可用的线头,更别提抽丝剥茧地解决眼前的阻碍。
徐徐的,他抬眸望向远方。
远方辽阔无云,苍白的月亮挂天上。
天上也没写破局的法子。
同一轮月下,京城中。
玉泉坊酒肆中,许鹤山与一群同僚混在一起。
琵琶浅唱中,一行人推金杯对月赛着作诗。
唱边塞的苍凉。
蜀中来的女子绕在他们身旁,宽衣绿裙,身披轻纱。
绿衣女们蛾眉婉转,低吟浅唱出薛氏门人才作的边塞苍凉。
许鹤山酌了一杯酒。
他打着拍子跟着绿衣女浅浅地唱。
一曲终了,许鹤山还咂摸了一下曲中的味道。
坐在边角处,余子陵嘴里发苦,连灌了自己三大杯酒。
许鹤山留意到他,端着金杯,半醉着向他走去。
“子陵,何必喝得这么凶?”
余子陵心里反复地浮出崔泽为了出征青州,为了副破铠甲在林家吃的苦。
他叹英雄有泪,更叹自己的老师不在乎。
他想为崔泽再争一把。
“老师,青州的事……”
许鹤山将金杯震在余子陵面前。
“青州的事定了。”
余子陵抬眸,望向眼露寒光的许鹤山。
“老师不怕百年之后,史书戳着薛氏门人的脊梁骨骂?”
许鹤山捋了捋胡须,眼里的寒光愈发地凶。
他笑道:“史书不是由我等写的?”
“当然记的是我薛氏门人一心为公。”
他捏住余子陵的肩,不容辩驳地道:
“史书上会写,广平侯在我薛氏麾下时大胜北羌。”
“更会写陛下遣了林家人去扰乱他心神。”
“他林泽优柔寡断,因家误国,酿成大败,痛失青州。”
“青州大败,根源在陛下,在广平侯府。”
余子陵顶着许鹤山捏他肩头骨的强硬力道,又灌自己一杯酒。
他痛饮之后,语气发冲。
“后面的事,老师既然都有了安排。”
“为什么不能放广平侯一条生路?”
“竟然要将青州大败的罪过丢给他背?”
许鹤山松开了手,在余子陵肩头上猛拍一掌。
他拍得余子陵低了半边肩头。
许鹤山:“哪里是我不肯放过他。”
“不肯放过他的是陛下。”
“我最多是让林泽死得其所。”
他苦心孤诣地劝自己的弟子道:
“子陵,只有保住我们薛氏门生,昭国才有以后。”
“你莫要因小失大。”
“若林泽知道缘由,想必也会自愿牺牲的。”
余子陵听得直摇头。
“弟子乏了,请命离席。”
许鹤山却摁住余子陵。
“你显得为师像坏人。”
他语重心长地再开口道:
“你想清楚,想明白。”
“派出林君成去危害青州,拖累广平侯的是我吗?”
“是陛下!”
许鹤山在余子陵身旁坐下。
他指着自己,“为师做了什么?”
“为师不过是打算顺水推舟,借广平侯之死,令昭国振作。”
“若广平侯自己有本事令水不顺,为师又怎会推舟害他?”
许鹤山放下手,拍了拍自己衣衫的下摆。
“是生是死,全靠广平侯自己,这有什么不公平的?”
余子陵无言以对,只能封口。
他心中却滚刀似地在流血。
哪有公平?
置青州于不顾,任陛下派的人祸乱青州。
林侯爷怎能活下来?
他活不下来,等着他的就是大败误国的骂名。
甚至陛下与薛氏文臣恨不得他立刻暴毙。
谁不都想借他的死,从对方手里夺权吗?
余子陵屁股下如垫了针板。
他再坐不下去,白着脸在婉转婀娜的歌声中,出了玉泉坊。
余子陵想,也许他能奔赴青州,替英雄收尸吧……喜欢入赘七年,休妻后侯府追悔莫及请大家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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