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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次日旭日升起,噩梦一夜的众人走出猎屋,望着雪地上凝固的血浆与残破的尸体,恍如隔世。蓝田玉宛若一夜老了十岁,脸皮干瘪褶皱,跟风干的橘皮似的,他粗着嗓子问大家:“怎么着,是否接着上山?”
胡天围态度悠然,表示肯定上山。
陈复光起初彷徨犹豫,触及绮浓温柔的目光后,鼓起勇气表示也上山。
周致钦冷眼看他们,他现在一心给要独生子报仇,接着上山是必然的,不过他劝东方晓莫要轻易涉险,东方晓却道:“咱们是结义兄弟,自然同生共死,大哥莫要劝了。”
千雪深苦口婆心的劝说:“情形你们也见了,这还没到山腰的,越往上定然越凶险,咱们还是打道回府算了,总有别的法子破除我那易身大法的。”
“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蔡昭斜眼。
千雪深尴尬:“现在我还不知道……唉,晏公子你倒是劝劝她吧。”
慕清晏轻描淡写:“不要紧,也就耽搁几天的功夫。若是七八日内我们在雪山没有收获,就即刻下山,坐金翎巨鹏两三日可回青阙宗,那时宋时俊也才刚抵达,不耽误揭穿那冒牌货。”
千雪深欲哭无泪。
众人再度启程。
因金保辉的随行护卫死伤过半,无法再推拉雪橇板车,大家只好赶驴上山。蔡昭也牵来一头健壮的山驴,让它担负辎重行李。
这日的路程远非昨日可比,目中所及,白色越来越多,黑色愈发稀少,按照蓝田玉的说法,这是越往山上积雪越厚,将底下的山石土壤彻底盖过了。
一路上荒凉清冷,莫说人烟,连雪林中的鸟兽之音都难得闻听,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静默的蓝天,空寂的白雪地,以及永远隐没在云层后的金顶山巅。
当日夜里,众人抵达第二处落脚猎屋后歇息,周致钦与东方晓备好夜明珠,彻夜不眠等待那头雪山白毛?暝傧郑????狗缙嚼司病
蓝田玉很是感慨:“看来这雪山白毛?晖?樾园。?羰窃旅餍抢剩?盏谋榈赝?鳎??筒怀隼戳恕R?悄茏街换畹南律剑?ㄈ煌蚪鹉崖颉!弊龃蟮恋模?匀欢匀绾蜗?叻滞馇宄?
周致钦只有冷笑,显然是不打算让那白毛?昊钕氯チ恕
金保辉却迟疑道:“我倒觉得这白毛?晡幢厥侵辉谄岷诘囊估锍鱿郑??诵碇皇茄岫袢巳浩?ⅰ?溃?飧霾缓盟怠?
周致钦不理这两人的猜测,其后两夜依旧在猎屋周围布下铃绳等暗桩,期待白毛?晟厦挪读裕?欢?谰梢晃匏?瘢?拱境隽肆礁龊谘廴Α
蔡昭忍不住道:“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怖亦无忧。周叔父痛失爱子,已然失去清明思考了。”
千雪深也不免叹息,只有慕清晏说话煞风景:“小孩子家别乱念佛偈,想跟法空老儿抢生意么。”
两日赶路后,到第三日山势明显陡峭起来,空气稀薄,山驴吃力,前行艰难,如金保辉这般修为低微之辈已是脸色发白了。
几名扶着金保辉的侍卫喘着粗气:“这山也太陡了。”
胡天围面不改色,神情自若:“陡一些好,山势越陡峭,就能越早登到山顶。”
众人一想,这话也不错。
蓝田玉高声道:“已至山腰深处了,因山上人迹罕至,长年积雪凝成坚冰,容易跌跤。”并建议大家用麻绳将铁钉铁蒺藜之类的东西缠在靴底,避免脚底打滑。
这些东西慕清晏早有准备,千雪深悻悻道:“我若是一路滚下山去,你们就别来找我了,我会去客栈里等你们。为防万一,晏公子不如先将解药给我十几二十粒。”
慕清晏面无表情:“你还是抓把雪擦擦脸吧,白日做梦容易早死。”
蔡昭忍笑到肚子痛。
陈复光行路艰难,跌跌撞撞的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绮浓居然不离不弃,始终温柔体贴的搀扶他,鼓励他。
陈复光感动的声音发颤:“绮浓待我的恩情,等到……有朝一日,我定不辜负。”
绮浓目中柔情似水,低声:“公子是忠厚温良之人,遇上公子,是绮浓的福气。”
——走在最前头的胡天围似乎全然不知。
不知是不是错觉,蔡昭远远看着此人,觉得他头上有点儿绿油油的。正暗笑着,忽听见身旁的千雪深啊了一声,然后身子矮了半截
蔡昭一愣,将千雪深拉起后,才发现雪层之下是中空的薄冰,千雪深一脚踩上便将薄薄的冰层踩空,宛如踩进泥坑。
慕清晏的反应颇是有趣,明明踩到中空冰层的是千雪深,但他顷刻间的第一个反应是牢牢拽住的却是蔡昭,千雪深大翻白眼。
蓝田玉奔来一看,大声警示众人:“如今我们脚下皆是积雪坚冰,这里冰层渐厚,也不知山石土壤在冰下多深之处。冰层与山石土壤不同,它容易留下中空洞穴,甚至裂开,诸位当心脚下,下脚莫踩实,最好身旁之人牵绳相系。”
众人纷纷听从。
果然,此后周围此起彼伏哎哟之声,许多人都踩进了冰坑,连东方晓都中了招,苦笑着自己抬脚出坑。
行至日头偏西,忽闻一声长长的惨叫,竟是金保辉的一名侍卫突兀的消他心中有事,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劝蔡昭多吃些。
夜里,千雪深解手回来,偷偷告诉慕蔡二人:“喂喂,我看见绮浓姑娘钻进陈复光的帐篷了!好像是陈复光病了,姓胡的让绮浓姑娘去照看,自己和哑巴老仆人一个帐篷。”
蔡昭一怔:“……胡天围这么大方啊。”
千雪深十分好奇:“折腾这么一路,我是看出来了,不但金胖子与蓝大盗定是早就认识的,也不知上山来做什么。”
“贼不走空,估计是雪山上有什么宝物吧。”蔡昭戏谑道,“不然还能有什么,总不会像我,为了考验未婚夫上山看雪景吧。”
千雪深绝望的叹息,“我这辈子都不想娶妻了。”
蔡昭看慕清晏沉默,便问怎么了。
慕清晏缓缓道:“思绪有些乱,说不好,总觉得哪里不妥。”
“我知道。”蔡昭道。
慕清晏略吃惊。
蔡昭道:“乍看毫无干系的几人,其实细想起来都有干系——陈曙死在周伯父手中,可如今陈曙之弟与周伯父的堂弟周叔父同在一山。”
“天玑长老段九修屠戮了清风观满门,他仅剩的大弟子胡天围与清风观唯二幸存之一的东方前辈却都在这里。还有,击毙段九修的是我姑姑,而我也在这里。”
“反而是金胖子与蓝大盗,他们与大家倒都扯不上关系。”
千雪深惊愕:“……我都没想到。”
慕清晏笑望女孩:“原来你都看在心里了,我当你这一路上没心没肺呢。”
蔡昭拉出绒毯将自己盖好,“我姑姑说了,有些事想不透只是契机未到,多思无益。等契机到了,一切豁然开朗。”
次日天亮,大家再度启程。
陈复光烧的更厉害了,坐在山驴上由绮浓照看前行。迷迷糊糊之际,他拉着绮浓的手,“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也要护着你,不叫你再为奴为婢,受人欺侮。”
蔡昭看看前头‘欺侮婢妾’的胡天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又走了小半日,众人踩入冰坑不知多少次,忽见前方开阔处,蹲着一个半身高的人形。
有人试着呼唤几声,毫无动静。
蔡昭觉得心头毛毛的。
蓝田玉率先过去,用拄杖轻轻拨开那人形上头厚厚的积雪,观察再三后,惊呼出声:“天哪,是一座碧玉神像!”
众人连忙跟上,只见雪地中央伫立着一座墨绿色碧玉女神像。
神像坐于花叶树丛形状的底座上,闭目拈指,腰卷软鞭。
蔡昭轻咦了一声:“这底座上的花朵倒像我家独有的山桃花。”
落英谷四季如春,自然不少花草树木,不过鲜少有人知道谷中有种奇特的山桃花,花朵只有幼儿拳头大小,花瓣分为上下三层,全都向上向内聚拢,宛如花苞般滚圆可爱。
与底座上的有趣花叶不同,神像却沉肃的很。
民间的女神像往往慈眉善目,丰腴和蔼,然而这座女神像却线条瘦削肃穆,眉宇威严,虽然雕刻简单,依旧可见其神情不耐。
“这么大的整块碧玉,价值何止万金啊。”蓝田玉喃喃道。
胡天围笑道:“我来抬抬看,若是不重,就搬回去吧。”说着便去挪动那碧玉神像。
蓝田玉神色大变:“不可!神仙与冰层相连,当心弄破冰层……”
胡天围已经挪开了神像,周遭并无变故。他哈哈大笑:“蓝田玉你也太胆小怕事了
蓝田玉看见神像被挪开的底部,惊疑道:“不对啊,这神像若是长年在此处,应该与冰层牢牢凝结在一起了,怎会这么轻易都挪开?”
金胖子谄媚:“自是胡兄弟武艺高强,臂有神力。”作为弱者,越到险境越需要依靠强者,此刻他也顾不上名门正派的脸面了。
周致钦在旁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众人听见一声沉沉的喀喇从脚底传来,仿佛什么东西裂开了,随即又是数声。
蓝田玉大叫:“不好,冰层要裂开了,快跑……”
不等他吼完,众人脚下一空,在轰鸣巨响中,方圆七八丈的地面全部裂成碎片,大家连人带驴直直往下坠落。
寒风猛烈呼啸,下坠之势甚猛,显见下方冰窟甚深。
若是这么直直摔落,不死也得残,先掉落的几人立刻各显本事;而千雪深,绮浓,陈复光都在神像外侧,是以晚一步跌落下来。
周致钦与东方晓双双拔剑,用力扎入冰壁,腾出一手还能抓一把金保辉与蓝田玉,缓和他们的下坠之势。
胡天围与哑巴老仆伸掌为爪,五指曲张,锋锐尖利的抓入冰壁,迅速落地后接住绮浓与陈复光。
慕清晏将冰壁拍出一个小洞来,攀在冰壁上接住蔡昭。
蔡昭本想拔艳阳刀,被慕清晏抓住后放出左腕上的银链,链子那头钉入冰壁,她抬头大喊:“接住万大强!”这时候她居然还记得千雪深的假名,真为自己自豪。
众人前后脚落地,几名侍卫与几头山驴无人接应,重重摔在冰面上,或是一头摔死,或是腿骨断裂,惨叫连天。
蔡昭的银链钉入不深,沿着冰壁落地时便有些狼狈。
她从五体投地的姿势起身,刚刚坐起,忽见冰壁后似有人影,她抹开雪花一看,竟是一具青紫色的僵尸,面目狰狞扭曲,舌头长长拖出,宛如厉鬼。
上雪山至今,蔡昭第一次尖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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