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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自认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顶多只是送了篮自己种的灵果罢了，但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他只是听到两兄弟无恙就已经得到了莫大慰藉，仿佛在以这种方式填补自己内心深处的某道空缺。
是因为他内心善良吗？
他认为不是，只不过是一个为了填补自己内心空洞的、伪善的人罢了。
他这么自我厌恶着。
脸上却仍是洋溢着和煦的笑。
真是虚伪啊。
他望着窗外郁郁葱葱长满了整片园子的无须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只是因为修炼过后不显老态，使得他看起来还是很年轻，但实际上他已经三十几岁了。
三十几岁还滞留在蕴灵境的人，已经注定了未来也很难再有什么成就了。
但这都是他自找的。
哪怕他始终堆着笑，哪怕他看到新生会笑着打趣，哪怕他还会拿出自己曾经的糗事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但每到深夜，当他回归到一个人的状态，看到窗外郁郁生长的无须子，都会再度被拉入那个梦魇。
嫣红的血在他眼前绽开，泼洒在他的脸上，鲜活的生命瞬间香消玉殒，只留下最后挣扎的手和空洞的眼，历历在目。
他也曾风华正茂，满腔热血，励志踏足禁院的山峰，他也曾潇洒恣意，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流连于花丛中。
但一切都在那一天改变了。
即使被称作渣男的他，竟然也有小学妹的仰慕，他头一次感到一种莫名的满足。
小学妹并不怎么特别漂亮，胸脯也小小的，这种人从来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他破天荒的，头一遭为这种类型而心动了。
他甚至强忍住欲望，没再去沾花惹草。
说起来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她毫不避讳真诚到让他都不好意思的仰慕？
因为她永远那么活泼，看起来是那么娇俏可爱？
他无可救药的恋爱了。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出任务，去第一学府和五行宗交界处的失落林外围，调查近日来出现的奇怪痕迹。
这类调查任务风险并不高，更别提失落林地处两大势力交界，根本没有什么强大的妖兽，外围就更不用说了。
但调查任务风险往往是有波动的，一般来说稳妥起见还是需要找一个老学员带着一同前往，然后她就找上了他。
原因不言而喻。
外出调查，哪怕只是在附近交界处，也有着一段距离，难免需要在外住宿一晚，而这又是两人结伴的独处时机。不管最终会不会发生什么，这份信任就已经可以说明许多问题。
他欣然应允。
只是当他看到那些奇怪的痕迹，看到荒野林中被粗暴碾出的道路，巨石上被刮蹭撞崩的痕迹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两个人的妖兽都在召唤状态，他的那只妖兽更是反应速度极快的侍卫级妖兽披月狼，啸月狼的进化形态之一。
但仍然没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那是某种蛇类妖兽留下的痕迹，而无论是这毫不掩饰的作风还是被碾出的路径，都足以证明这是他完全无法匹敌的对手。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对手的速度竟然也如此之快……
他刚慎重回头打算喊小学妹先撤退，就看到红色的影擦着身子疾驰而过，上一秒还说着有点害怕的小学妹已经被冲击带出去老远，然后死死缠住，鲜血顺着缠绕处涌出，滴落在下方的草丛中。
他的脸上还有一抹温热的血。
他看见小学妹无力挣扎的手，看见小学妹逐渐失神却还不闭合凝望着他的眼，想要冲上去，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脚步。
蛇类妖兽进食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捕猎欲望。
他那逐渐失去高光的黯淡的眼里居然诡异地浮现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他僵硬着扭转头去，披月狼还在挣扎着试图站起，发出痛苦地低嚎。
其实他才是首要目标，只是因为在那一刻披月狼反应过来猛地撞了上去，才让他逃过一劫。
而现在披月狼要死了。
小学妹也要死了。
对了，会被反噬，披月狼死了会被反噬。
他逃了。
没有管小学妹，也没有管披月狼，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一口气竟直接跑回了学府，带着那一抹没有了温度的血。
反噬在他跑回学府不久后就到了，但所幸是在学府中，很快就得到了帮助，他挣扎着、哭喊着发出救援，先去救她！
只是学府赶到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他不能原谅自己。
决不能原谅自己。
后来学府调查，那条蛇类妖兽是从五行宗跑出来的，极为暴虐，是五行宗用以试验秘术的实验体，现在已经被五行宗控制住了。
只是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据说五行宗自己也死了几个低阶弟子。
第一学府上门讨要说法，也只换得个不了了之，无非是出于理亏赔偿了大笔灵石宝物，就已经是极致了。
他在那之后很久没有笑过。
最后，伤势恢复大半的他一个人默默来到了当时小学妹死去的地方，披月狼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连骨头都没有剩下，小学妹更是如此。
甚至找不到残留的衣服碎片。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愣了半天，没有妖兽打扰他，失落林的外围恢复了它本来的状态。
没有凶狠的蛇类妖兽，也没有娇俏可爱的小学妹。
他最后从那里带回了一株无须子，低矮得被埋在草丛中，看起来就一副营养不良要死不死的状态，不过得益于它的低矮，在那般庞大身躯妖兽的碾压下，它依然没有死去。
它的叶片上留着干涸的血迹，渗入根部。
他把它种在了自己的庭院里，再没有管之前从学府领回的那一株。后来学府看到，被领养的那株灵植已经要死不死，而那株无须子却诡异的茂盛后，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怜悯，索性将其替换成了学府评定任务的对象，免去了他扣分的命运。
他也恢复了往昔的诙谐，只是再也没有找过女子，再也没有出过学府，再也没有了眼底深处的高光。
时来一十又二年矣。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着看着，就那么走出了门外，站到了那株茂盛的无须子前，燥热的阳光下，无须子深处仍留有片片阴凉。
他沉默着钻入无须子丛深处，静静地躺在湿润冰冷的土地上，又轻柔地用手勾起一缕藤蔓，小心翼翼地搁置在胸前，缓缓闭上了双眼。
但他很快就醒了过来，茂盛却又纤细的藤蔓费力的将他从地面扶起，然后轻柔地拥入怀中，久久未曾松开。
这是这片大陆人类历史上唯一一例有记载的，灵植无须子化妖的记载。
被拥入怀中的中年男子，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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