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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道长给的。他卖了老蛇鳞,总会分一些给我,也分一些给林花照。”
兰老太不可思议:“你说你把两口袋黄金留在了烈义庙?”
“对啊,反正我们也用不着。那么重,我也懒得拿回来。”
兰老太气得声音都变了:“你这个傻小子!别人都是把金山银海往家里搬,你倒好,都是往外面推。你看你,做了这几年国师了,家底还是薄得要命,以至于贾秀儿这个商贾妇都敢在我面前炫富……真真是气死我了!要是你把这些金子拿回家,我至于受这个窝囊气吗?再说,两袋金子能有多重?需要你自己搬吗?你那么多下属仆役,他们不能搬吗?”
兰云桥不以为然:“娘,我的俸禄还不够你花吗?”
“你那点俸禄够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成亲到底要花多少钱?问名纳彩定亲成婚,三媒六聘,哪一样不要钱?而且,大家都知道你是国师,一切礼仪都不能寒酸,这需要多少钱你知道吗?光靠你那点俸禄,纵然我一件袍子都不买,也是远远不够的……”
兰云桥不以为然:“一年千两黄金都还不够,那人家普通百姓是怎么过的?”
“你是普通百姓吗?国师府这么大这么多佣仆,不需要钱吗?”
“行行行,我知道了。等下次有上次,我拿回来就是。”
兰云桥拿了小罐子匆匆就往外面走,兰老太追出去:“兰云桥,你才回来,这半夜三更地又要去哪里?”
“娘,你就别管了。”
“你是去找林花照的吧?”
“……”
“你如果是去找她,那你就直接告诉她,让她赶紧嫁给你。至于彩礼聘礼这些,随她开价,我都同意。反正现在我也不嫌弃她了,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俩快点结婚,快点生个大胖小子,怎么也得把贾秀儿给比下去……”
兰云桥停下脚步,淡淡地:“她都没几天好活了,你就没必要再想这些没用的了。”
兰老太大吃一惊:“你什么意思?”
“她身受重伤,性命不保。”
“不是吧?她失踪三年,这才回来,又性命不保?”
“所以,你就别想这些没用的了。”
兰老太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出门,好一会儿才愤愤地: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歹命?看看人家贾秀儿,人家冒牌货做过、青楼混过,现在嫁个老财主,生了儿子,混得风生水起。可你这林花照,还号称什么锦关城的“大英雄”,‘烈义庙’的第一大功臣,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要惨遭横死。难道真的是好人没好报?
连着几天秋雨绵绵,来“快活林”求医问药的人就更是稀少。
小药叉拿出几件厚厚的新买的秋装,一边欣赏一边道:“哈,有钱的感觉就是爽。要是没有这么多黄金,看到现在无人上门,我和狐大一定愁死了,怕挣不到吃饭的钱。可现在,看到屋子里两口袋黄金,简直气定神闲……”
林花照坐在廊檐上,看着淅淅沥沥的无边秋雨,心不在焉随口应了几句。
“林医生,我给你泡一壶热茶。”
她点点头。
不一会儿,小药叉提了两壶热茶出来,神气活现:“这两种都是极好的茶叶,林医生,你是没看到那个茶叶庄老板的神情,见我拿出黄金,简直是前倨后恭,对我可客气了。哼,之前还怕我们赊账,我们需要赊账吗?买下他的茶庄都是轻而易举……”
林花照叹道:“看来你们是在人类世界生活久了,狐精也变得爱斗阔炫富,意气相争了?”
“林医生,此言差矣。”
“哦?”
“不是我们在人类世界呆久了才变得意气用事,是三界之内,所有生物都喜欢意气用事,争强好胜。就说大神们吧。好多大大小小的神,特别要强好胜,嫉妒心特别强,报复心也特别强。如果人类稍微对他们有半点不敬,或者他们单纯看谁不爽,立刻就会施以可怕的惩罚。而且他们要惩罚,可不是惩罚当事人,而是要连带惩罚一大片。相比之下,人类的法律还稍微好点,至少经常提倡一人做事一人当……”
林花照想到掠剩尊者,深以为然。
“说到底,人类只是神的仆从,所以,人类不可有任何的狂妄和悖逆。世人总是震惊,以为大神怎么可以像人类这样(善妒、报复、好强)呢?殊不知,是人类完全继承了大神的优缺点而已。比如黄金,人类经常说,大神们怎么可能喜欢金银珠宝这些俗物?可是,明明是大神们先喜欢金玉珠宝,人类后来才模仿这一习惯而已。不然,金银珠宝又不能吃又不能穿,你说人类为什么趋之若鹜?”
“哈,这就叫做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没错!人类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是在模仿大神们。自然,妖类也不例外。妖类还不是天天争夺资源,争强好胜。你看我,虽然是不成才的狐精,可我总之还是狐精。就贾秀儿那点把戏,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就是恨兰云桥不娶她,所以,就算你不爱我至少我也得让你恨我……如果兰云桥现在后悔得不得了,那她就得偿所愿了……”
林花照哈哈大笑:“你这狐妖,真的是个合格的狐妖!”
笑声没落,她看着一个人大步从秋雨中走来。
小药叉低声道:“说曹操曹操到,你看,国师大人又来了。”
这些天,兰云桥每天必来,有时候早一点,有时候晚一点。而且每次来,都要呆相当长一段时间。
兰云桥已经走过来,把油纸伞放下,拿出那个小罐子,笑嘻嘻的:“二位这是在欣赏雨景吗?”
小药叉急忙奉上热茶:“国师大人先喝口茶。”
“好茶,果然是好茶。”
林花照看着那个黑色的小罐子:“这是什么?”
兰云桥放下茶碗,神神秘秘的:“我小时候去书房玩,我父亲有一次喝醉了,指着一个小罐子给我说,说那罐子里装的是一种蛇血还是龙血?他说,那是我太爷爷的爷爷收集下来的。这种龙血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只要弄一点在死人的嘴里,那么,死去的人都会活过来。据说,有一段时间,我太爷爷的爷爷拿着这玩意到处让人起死回生,以至于去阎罗殿报名的亡灵都少了很多。阎罗打探得原因后,一怒之下就把我太爷爷的爷爷处死了……”
林花照平静道:“这是个传说而已,可不是你太爷爷的爷爷的故事啊。”
“哈哈哈,反正我父亲是这么告诉我的。当然,我也知道这只是传说而已。如果是真的,我太爷爷,我爷爷以及我父亲就不会死了。毕竟,他们明知道家里有这东西……”
小药叉实事求是:“就算真的有龙血,可你这放了几百年,早就干涸了。也用不上了。”
兰云桥拿起小罐子摇了摇,里面居然略有一点液体的晃动声。
小药叉很是好奇:“里面还真有龙血?”
“我打开看看。”
罐子很小,但密封了好几层。兰云桥扒开一个塞子,又一个塞子。最后,罐子终于打开了,小药叉探头一看,竟见一股淡淡的烟雾从罐子里跑出来,随即,那烟雾变得越来越淡薄,慢慢消失在了空中。
罐子里,空空如也,哪来的龙血?
林花照半开玩笑:“兰云桥,你该不会是把一个魔鬼放跑了吧?”
兰云桥苦笑一声:“真要是魔鬼倒也不错,但扒开几个塞子,我才发现,是里面的气体密封久了发出的声音。唉,没想到,还真的是我父亲喝醉了随口吹牛……咦,不对,这不是气体,这是酒味,好浓郁的酒味……刚刚跑出去的,敢情是被蒸发的浓烈酒精……”
果然,一股极其浓郁的酒香从敞开的罐子里彻底挥发出来。
刚刚那股逃逸的烟雾,显然就是最后一点高浓度烈酒彻底挥发了。
连狐大都闻讯跑出来:“好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国师大人,你带了什么美酒?这样的香味简直世上罕有……”
兰云桥叹道:“居然只是一罐酒而已。”
林花照却站起身,把那个小罐子拿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我见过这样的罐子……”
“在哪里?”
在林家庄。
就是林老先生欺骗赤丁子,要定下婚约的那天中午。林花照魂游状态时亲眼看到饭桌上摆的就是这样的罐子——这种罐子很特别,所以林花照记得清清楚楚。
很显然,这是兰老爷当初给阴阳师们围捕赤丁子准备的第一道具。
这不是救命药,这是要命的毒药。
但现在,这毒药也彻底挥发了。
往事已矣。
她没有再提,只是随口道:“兰云桥,这罐子能给我吗?”
“一个空罐子而已,你拿去吧。唉,我虽然早就估计我父亲是在吹牛,但总是抱着一点幻想,以为真的有什么龙血……”
林花照指着罐子口子上的几圈符?:“这是你父亲弄上去的吗?”
“这就不知道了。以前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根本不会让我们碰这罐子。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对了,林花照,你感觉如何了?”
林花照放下罐子,看他一眼。
他也看着她,神情非常复杂,又是紧张又是灼热。
小药叉和狐大识趣,立即借故走开了。
林花照暗叹一声,缓缓地:“兰云桥,我有话要告诉你……”
“我也有话要告诉你。不过,等你说完我再说。”
林花照直言不讳:“兰云桥,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不过,这都是没用的。你那么忙,没必要天天来快活林看我,更没必要到处去设法救我,因为这都是办不到的,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
“你母亲年纪大了,抱孙子的心情可以理解。而你,年纪也不小了。古人云,成家立业才能安天下。如果你一直单身,对你的国师形象是很不利的。实话实说,我绝无可能嫁给你,一直看着你这么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总觉得……”
这话有点难以启齿,可她还是一字一句:“兰云桥,你别白费劲了。”
兰云桥沉默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就算你迟早要死,就算这些都是白费劲,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大多数人这一生,不都在白费劲吗?”
“!!!!”
“我刚当上国师的时候,我也认为锦关城简直离不开自己,自己太重要了。有时候,我母亲催婚催生,我也觉得人伦大事传宗接代嘛,的确很重要。可掠剩山一来,我才发现,别说凡夫俗子,纵然帝王将相也是蝼蚁!所谓的一切天大之事,最后,统统都是小事!”
掠剩山一战,除了上百名大大小小寄居在此的妖怪,还死了近十万百姓。他们有的死于天火,有的死于地裂,有的死于毒蛇之口……甚至锦关城的士兵,几乎死了七成以上,好多人家,全家死绝。
三年后的繁华,掩盖了三年前的血泪。
大家假装一切都过去了而已。
可是,一切,岂能过去?
林花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移开目光,看着细细密密的雨帘。
兰云桥也没有再开口,他只是凝视着那张极其苍白的面孔。
这是他见过最美的一张脸……在翠品堂门口惊鸿一瞥时,已经失了魂。
林花照,林花照。
他觉得这名字比林秀秀好多了——这才是恰如其分。
林花照,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可能嫁给我。
哪怕你不死,也不可能。
自从她拼死去渡劫区时,他就明白了。
自从他知道有赤丁子这么一个人时,他就明白了。
甚至,当他听到柳三月那句怒骂时,就更加明白了。
可是,明白又能如何?
他豁达一笑:“林花照,我是修道之人,我对男女之情其实并不那么热衷。我想救你,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再说,如果你真的快要死了,那我更应该多花时间陪伴你,毕竟,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这样,以后想起,才不至于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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