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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善衔着香烟，扣上金属打火机，在吞云吐雾中长叹一口气。
银狮奖，金狮奖，看似一字之差，实则相去甚远。
将抽完的烟丢进马桶，按下冲水键。
准备去洗手，在洗手台前看到不知所措、欲言又止的吴钰。
对方显然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全善扯了下嘴角，一巴掌拍在吴钰后背。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俩再接再厉！”
他得了银狮奖，而吴钰得了入围，放在一般人身上，已经足够值得骄傲。
可对于他们俩，毕竟早已荣誉满身，所以只会觉得，还差了那么一口气。
“全导，您没洗手。”吴钰耿直道。
全善又气又笑。
“老子只抽了一根烟！”
看到被各国媒体前呼后拥，争相访问的霍姝。
吴钰道：“说实话，小霍能拿奖，其实比我自己拿奖更令我感到高兴。”
年过半百，他早已不在意这些。
又不是没拿过。
说白了，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而霍姝不一样。
她那么年轻，资历尚浅。
之于她，这一切太值得庆贺。
全善显然不像吴钰这般佛系。
他拍这部电影就是为了冲奖。
不为拿奖他努力个鸡毛啊。
处处吹毛求疵，难不成他天生etc转世吗？
杠也是为了完美。
可望着人头攒动中，那张清晨五六点的雪滴花一样出尘绝艳的脸庞。
他怄的那口气，蓦然间消散了。
“你们总说，当我的主演很受折磨。但其实除了折磨你们，我同样也很折磨我自己。从业几十年来，《如梦》是我拍得最轻松最开心的一部电影。”
而他们都知道，这应该归功于谁。
有些人，出现在你生命里，仿佛就是为了来拯救你的。
没有霍姝，也不是说他这部电影就拍不成了，拍不好了。
只是说，可能会付出更多时间，耗费更多血汗。
“全导，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恐惧跟你合作，而我却一直愿意追随你吗？”
“嗯？”全善好奇地看向他。
这也是吴钰第一次掏心掏肺，对全善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是注定被载入艺术史的大人物，所以我想，跟你混，最后我也能名垂千古。”
导演、编剧固然没有台前演员那般万众瞩目。
可却比演员拥有更旺盛的生命力，他们会更容易被百年后的人们所拜读，称颂。
他渴望在历史中留下注脚，写在自己那页还是别人那页，都无妨。
只要这个世界他来过。
“全导，我有种预感。将来有一天，人们为你出书写传，里面会有我一笔。而人们为霍姝出书写传，里面会有咱们俩的一笔。”
“她才二十岁，你就敢断言？”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出书列传啊。
全善本能地高傲了一下。
又马上松弛下来：“好吧，我希望到时候给霍姝的书里也能把我写得帅气一点。”
吴钰一改往日社恐，挤出温和的微笑来。
朱颜辉映才情逸，碧海青天势如虹。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满载而归，降落帝都机场。
郁曼凝被上千粉丝接机，其中很多都是中年人。
人们的热情快要把郁曼凝吓倒。
可是惊吓过后，是被爱意塞满，内心满满当当的感觉。
郁曼凝狠狠重温了一把自己国民女神的号召力。
然后堂而皇之上了尾号y2n99的京牌车。
狗仔们如猫见了耗子，立马不追了，也不拍了。
“小五还堵在里面呢。”霍赢说。
“咱女儿太受欢迎了。”
比她还受欢迎。
郁曼凝忍不住回味刚刚人群所有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聚焦的感觉。
不是聚焦霍家夫人，而是聚焦她郁曼凝。
他们都是她个人的追随者。
从很多年前起就对她拥戴，忱心爱慕。
“看来我不再是咱家粉丝最多、成就最高的演员了。”
霍赢闻言，内心陷入纠结。
挣扎了老半天，他终于还是选择把老婆放在女儿上面一丢丢。
轻声说：“在我心里，最亮的那颗星星永远都是你。”
郁曼凝“噗嗤”笑了。
“什么啊！你以为我在跟女儿争风吃醋吗？我这是高兴！”
“咳咳。”前排开车的二哥。“二位，别忘记我还在。”
“单身狗，少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霍侃哑然。
可真是他亲爹。
以前妹妹单身，他老人家什么都不说，妹妹一脱单，他立马排挤起不找对象的儿女了。
又过了有二十分钟，三人手机差不多同时响了一下。
是霍姝终于离开机场上了车，给他们报平安的讯息。
霍家一行人这才放心回家。
从威尼斯捧回金狮奖杯后，电影全球公映。
不仅在国内叫好又叫座，连在国外也捷报频传，花样刷新华语电影的记录。
这天，《如梦》全球票房突破4亿美元的热搜，登顶不到半小时，被另一词条砸到了第二。五线谱修成正果——恋综收官，郁轻舞跟顾显宇最终走到了一起。
那之后没多久，霍姝在cbd偶遇了郁国良。
她已经十几年没见自己这位亲舅舅。
要不是他跟郁轻舞走在一起，霍姝还真不敢认。
霍姝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旁观着父女俩。
只见郁轻舞出手阔绰，带郁国良在大牌男装区任意买买买。郁国良眼睛都要笑没了。
霍姝不由得想：亲姐给他花钱，他所感受到的只有屈辱，而女儿给他花钱，他高兴的找不着白，倒也没见丝毫自尊跟气节发作。
难道郁国良真不知道自家闺女随手挥霍的钱打哪来的吗？
归根结底，是他心里明白，他并没有对不起自己女儿的地方，却是真心愧对自己的同胞姊妹。尊严不过是自我遮丑的一杆大旗。
十一月，金骏奖颁奖典礼——
金骏奖对公映与否不作要求，只要求导演必须是华人，主创一半以上是华人，影片绝大部分对白也是华人。
荧幕上，轮番播放着提名影片的精华片段。这一幕黄沙砾石，眼前飘过的仿佛是真实的史书长河里的一片风烟。又一幕山峰如簇，碧水潺潺，蜿蜒穿透整片草原的溪涧。再昂贵的特效，再精致的布景，也比不上大自然得天独厚的风光，真实的祖国山山水水，甚至真实的四季。
南陈亡了国。因南陈后主率领百姓奋力顽抗，攻破城池后，周王下令屠城。顿时血流漂杵，王城一夜血光冲天。周国太子胤宁，却在那地狱般的一夜，从南陈王宫带出一个女人，那是南陈王唯一的女儿，南陈公主殷如梦。
胤宁对如梦的美貌一见倾心，于是将她带回周国都城，沿途见万里风光，他说：“如梦你看，这曾经也是南陈的土地，二十年前被纳入我们周国版图，这里早已是我们周国疆土。你父王率领臣民龟缩在那小小一座城池里，早已忘记了中原有多大。那样的人不该手掌传国玉玺，他也配称帝王？如今，我父王已经是名正言顺且唯一的天下共主了。”
如梦坐在马上，被胤宁护在怀里，脸上既没有屈辱，也没有愤怒，她像是被苦难磨平的美玉，只有淡弱温润的光。
“在我们的小城里，的确没有这样的风光。可是春天里，父王跟母后，会跟臣民们一起下地播种，夏天收稻米，秋天摘果实，冬天便在炉火旁懒洋洋过冬。”
胤宁发出一声鄙夷的嗤笑。
周国王都，城墙好高，冬天好冷，连琉璃瓦都折射凛凛的寒光。为了一个女人，周王跟太子反目成仇，兵戈相向。周王崩殂，太子登基，册封如梦为后，她腹中胎儿已八个月有余，即将临盆。所以当胤宁在睡梦中被匕首捅穿胸口，他瞪大的双眼写满不可思议，他到底也不敢相信，已经成为他妻子，成为他孩子母亲的人，竟还要杀他。
“胤宁，我的国已经灭了。这里是你的国，不是我的家。”
“我的父王，你口中不配执掌传国玉玺的庸主，曾经对我说：浩浩史书，如日月临空，你我皆不过区区萤火，发出微弱亮光，一闪而过。”
“但是，我们总还是要努力去发那一点自己的光，不是吗？”
民间草堂里，落下朗朗读书声。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最终屏幕一黑，两枚大字——《如梦》！
舞台重新亮起来，两位知名演员揭晓获奖者。
“金骏奖，最佳导演奖得主——全善！得奖作品《如梦》！”
全善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金黄色的奖杯。
“感谢组委会，以及，我要特别鸣谢一个人——我家女主角，霍姝！”
镜头切给台下的霍姝，年轻的姑娘落落大方挥了挥手。
典礼继续推进。
“金骏奖，最佳女配角得主——”
两位颁奖人停顿下，相互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呐喊出——“郁曼凝！”
当镜头切给郁曼凝，郁曼凝脸上闪过错愕，震惊，最终喜极而泣。
她站上舞台，一名颁奖人为她整理裙摆。
“谢谢。”
“不用谢曼凝姐，金骏奖等你好多年了。”对方轻声地说。
这话说的郁曼凝更加想哭了。
她扶正话筒，再三酝酿，开口仍止不住哭腔。
“感谢组……委会。”郁曼凝强掩哽咽，只能停住了，深吸一口气再继续往下说。
台下爆发出充满鼓励的掌声。
镜头给到落选的几位候选人，她们却一个个眼泛泪光，激动仰望着郁曼凝。
许久过郁曼凝才再次开口，并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感谢组委会，感谢全善导演，感谢《如梦》剧组。但是，我要特别特别感谢一个人，当然，全导刚刚已经感谢过了，可是我与他不同，因为他跟我与这个人的关系，十分不同。我要感谢的是，我亲爱的十分值得骄傲的女儿——霍！姝！”
哗——！！！
颁奖典礼现场全场人都简直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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