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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娘现在在禾菱的培养下，也算能管家了。
于是，禾菱让她去看看街头布粥的情况，好在后面三天做出相应的调整。
卉娘里面穿着一件秋香色银鼠短袄，再搭水红色的大褂，脚上着鹿皮小靴。
她挺着腰在路上走着，脸色一丝不苟，旁人看过去，竟有了些当家风范。
卉娘到了街头，看着那些排队的乞丐，心中未免酸涩心疼，她便上去帮忙。
随着粥越来越少，卉娘看了眼面前排着队的人群，大概知晓了明天的量。
这时，刚好下一位上来。
是一位用斗篷将自己脑袋遮起来的人，人挺高的。
卉娘下意识抬眼瞟了一眼，却见那人将脸也用布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卉娘心里忍不住害怕了一下，总感觉这种严严实实裹住自己的人，都不像好人。
卉娘将粥打好，递给这个奇怪的人。
“谢谢。”男人的声音沙哑，像是遭遇了什么。
看着接过粥转身离开的奇怪人，卉娘皱了下眉，正准备继续施粥，但是在余光无意瞟见那人的鞋子后，她猛地顿住。
她做鞋子喜欢在脚后跟缝一个字，具体根据做鞋的对象缝。
而她，曾经只缝过一双后面是“齐”字的。
等着吃饭的人看卉娘发呆，忍不住开口唤她：“姑娘？”
卉娘将勺子扔给旁边的人，推开前面的人冲向那披着斗篷的背影，然后直接抓住了他的斗篷。
男人端着碗站住，没有转身，没有说话。
但仿佛在那一刻又什么都说了。
卉娘紧紧攥着手里的斗篷，充满希冀地颤着声问道：“是......是你吗？”
男人没有回答，依旧站在那里。
但是卉娘已经知道了。
是他。
是他！
卉娘直接冲上去抱住了男人的腰，咬着唇不让自己的眼泪哭出来，但是声音里的哽咽却怎么都压不住。
“你、你去哪了？”
男人没有转身，但是却用冰凉的手在前面握住了卉娘的手腕。
卉娘抱了一会男人后，走到他前面去，将他的斗篷和脸上的布扯下。
男人没有阻拦她的动作，只是深情温柔地望着她的脸。
在看到那张在自己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脸时，卉娘的眼泪终究是憋不住了。
“别哭了。”阿齐的声音依旧沙哑，心疼地抬手，替她擦着脸上的泪。
话音刚落，卉娘抱着他大哭起来，哪还有刚刚的稳重模样。
阿齐回应着她的拥抱，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抱着她。
旁边排队的等粥的人被哭声吸引，好奇地望着这边。
阿齐瞅了那些人一眼，弯腰将卉娘抱起来，拐进一旁看不见的胡同。
卉娘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下意识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仰头看着他。
阿齐低头，看到怀中人像小鹿一样瞪大双眼，眼睫上还挂着未落的小珍珠，即让人心疼又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到了胡同里，没了那些探寻的目光，阿齐才将卉娘放下，互相望着不说话。
“你到底......”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停下。
阿齐微微扬了下嘴角，轻声道：“我去南蛮了，去治病。”
卉娘闻言，垂了眸，盯着他脚上的鞋看了许久，没抬头：“你是坏人吗？”
阿齐放在斗篷里的手瞬间攥紧，下一秒，他哑声回答：“是。”
“我是萧良身边的人，进入禾府的任务就是拿到钥匙。”
“那你为什么急着暴露呢......”卉娘抬头盯着他的眼睛。
阿齐怔了一下。
原来......卉娘都能看出来吗？
那萧良肯定也看出来了，但是他为什么不杀了毁了他计划的自己？
因为他叫了他十几年的主子吗？
阿齐没再想那个已经死了的人，而是看着卉娘的眼睛，许久，他才开口：“因为你。”
“我不想骗你。”
“那你现在还是坏人吗？”
“如果你还愿意把我当成原来的阿齐的话。”
卉娘听出来他的意思：我是不是好人，由你定义。
“我害怕你会害夫人。”卉娘想到禾菱被萧良绑架走的日子，她瞬间冷静下来，将心中重逢的喜悦收起。
她胡乱将脸上的泪擦干，露出礼貌又疏离的微笑看着他，随后淡淡一颔首，狠心转身离开。
阿齐站在原地，转身看着卉娘离开的背影，没有追上去。
男人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少女的身影。
仿佛一切，都在此以分离结束。
呼啸的寒风忽然裹挟着洁白的雪肆意在空中飘荡，落到人的发上，脸上，肩上。
雪在似雕塑一般站着的男人脸上落下，冰冰凉凉的，却一下给他的魂唤了回来。
下一秒，男人猛地冲上前，将已经走到胡同口的少女拉进了怀里。
他将脑袋埋在少女的颈间，像是虔诚的信徒对着他的神忏悔。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卉娘，求你，求你了......”
“我会做个好人，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卉娘，卉娘......”
卉娘感受着耳边低哑的声音，呆了好久，脑海里不停闪现出自己曾经和阿齐在一起嬉笑打闹的场面。
“我和你认识了六年，但是我一年前才知道这六年里我认识的阿齐，是假的......”
听到卉娘小声的话，阿齐将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不断说着对不起。
“你当初都将我的鞋扔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捡？”
“你当初都把我伤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求我原谅你？”
卉娘的一字一句似一把把刀子，扎在他的心上，疼得他落了泪。
但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说着“对不起”。
“放开我好不好？”听到男人哽咽的道歉，卉娘眨了眨有些空洞的眼睛，抬手轻轻推了下面前人的胸膛。
“不好不好！求你了，卉娘，我求你了......”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夫人应该在府里等着我了，我要回去了。”卉娘使了些劲推着阿齐，但是却被人抱得更紧。
“阿齐，你知道的，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原谅你，又有什么用呢？”
听到卉娘狠心的话，阿齐浑身一僵。
卉娘借机挣脱开来，转身小跑着离开。
这次，阿齐没有去追。
原来......冬日的第一场雪，这么冷吗？
晚宴开始，卉娘笑着穿梭在人群之中，完全看不出中午哭的样子。
直到，禾菱让她去叫五里来吃饭的时候，她找到门口，看到五里面前站着的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五里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位白发老者，一位则是......几个时辰前她推开的人。
卉娘收了笑，缓缓走到了五里身旁。
五里余光瞥见卉娘后，便直接对面前两人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我继续当你们的圣女行了吧？真没见过你这么犟的老头，都跟你说了我是假的了，你还不放过我。”
白发老者微微弯腰拱手道：“圣女大人天资聪颖，定可助我南蛮变强，我本不在意这些身份，此时老朽也不会说出去，圣女大人就安心做圣女便可。”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回南蛮，等我这边收拾好了就回去看你们。”
“那老朽便带徒儿先行一步，圣女大人可要说话算话。”
五里叉着腰，格外嚣张道：“放心吧，我才不会骗老头。”
老者倒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对着身旁的男人道：“徒儿，走吧，回去。”
男人恭敬低头：“是，师父。”
已经被这些奇怪关系搞懵的卉娘仿佛看到男人在转身前抬眼看了她一眼。
她不禁拉住了五里的袖子，问道：“他是......”
五里拉着卉娘的手，边向府里走边回答：“他啊，是那老头收的徒弟。”
“其实也不是徒弟，更像是那老头的蛊鼎。当初来南蛮的时候，他身体里内脏都快烂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撑到那个时候的。”
“老头原本是不想救他的，但是他非求着老头救，说他还有个人要见。”
“老头后来烦了，就扔给他一堆毒虫，说是能跟这些虫子在一个箱子里呆一夜，他就救。”
“原本以为这人活不了多久的，没想到第二天开箱的时候，他浑身都在发黑，但是硬生生撑住了一口气。”
“当时我还记得他拉着老头的裤子，整个脸肿的不成样子，嗓子也被毒坏了，偏偏还要说什么‘我想见她，求您，救我’。”
“说真的，我没见过一个人能这么狠，哎！卉娘！你干嘛去？！”
五里站在门口，看着突然甩开自己手向外跑的少女喊道。
少女没回头，跑出门，朝刚刚老头和男人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阿齐！阿齐！”
卉娘边跑边喊，但是一直没有看到男人的身影，没有收到男人的回应。
地上结了冰，卉娘奔跑时，不小心脚步打滑，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倒的时候，忽然身后有人将她拉进了怀里。
“卉娘......”男人的声音依旧沙哑，不是很好听，但是卉娘却不这么觉得。
她紧紧抱着男人的脖子，喃喃道：“阿齐阿齐，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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