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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苦人家一年下来，也只有在这下雪的日子里才能踹口气歇会儿，这也还是粮仓有粮，吃喝不愁时，心里才踏实。
如果是那家里没有半点粮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葛家这边吃完饭，因为窗户纸还算不得太厚，所以屋内的气温不升反降，屋门外的大雪下得又多又密，扑簌簌的。
李氏回房把小被子拿了来，给小娃娃裹得严严实实，孩子此刻又睡着了，她把小娃娃抱在自己怀里，自己身上暖和所以就没放炕上放。
葛大山闲来无事拿了篾器，开始教壮壮编制小竹篮。
村民的工具从来都是自己能动手就绝不去买，毕竟谁家也不可能和青芽那样有足够的闲钱去买这些常用的工具，再说了这竹子到处都是真不算个稀罕物，只要学会编制，这些小物件便能随手就来，并不麻烦。
自从家里有了更小的小孩之后，壮壮是真的长大了，现在挨着自己爹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的很认真，遇到看不懂学不会的地方，便问他爹，时不时啃一口爷爷给他烤的红薯，小生活美滋滋的。
竹篾条上下飞舞，片刻工夫，一个竹篓子便初步成型。
青芽来葛家的时候碰巧看了两眼，试探着学了学，似乎不难，就是这竹条受了冻，拿在手上跟拿着冰碴子似的，凉到人手指疼。
她见葛家现在可是有火盆，青芽取了些柴火，放在火盆里烧上，火苗越烧越旺，火盆渐渐散出热气儿，屋子里慢慢就暖了，虽然窗户纸没有玻璃挡风，但最起码人在里头呆着不用把手缩到袖子里。
青芽对葛大娘道:“大娘我和擎苍今天在你家吃饭啊，天冷我们两个人吃太没意思了。”
葛大娘连忙点头说好。
李氏望着窗外的天色，感叹道：“今年这雪下的也太早了些，也不知道耽误不耽误地里的活计。”
青芽来的路上就见过了，村里现在啥也么有，上面都铺着层厚厚的雪花，一脚踩下去险些能陷里面。
一路走来各家各户的屋檐边也挂满了冰棱子，看得就让人头皮发麻。
“今年这花椒生意可让村里人尝到甜头了，我看明年外村的人都知道了就不一定有咱们啥事了。”葛大山弯着手里的竹条，低声道。
“他们得到的实惠也不少了，明年赚不到钱还想赖在咱们身上？哼，这也就是咱们家顾着同村的情分，要是换个别家来早就靠着这生意发家致富了。”
葛大娘说起来就有些心疼，这要是换成以前，她死活都不会把这营生和别人一起做，家里确实是没有人手，二是她也怕招人眼红，既然瞒不住，那就干脆让全村人都知道，卖他们个好，大家有钱一起赚，免得让那起子不长眼的懒汉蠢媳妇看了得红眼病，再被人惦记上了，那可得不偿失。
冬日里就是往身上贴肥膘的时候，庄稼人一年到头在地里的忙活，就指望着冬日歇歇，还没到做午饭的时间呢，村里顺着一壶冷风远远传来肉的味道。
青芽轻轻嗅了嗅，心道看来今年全村的日子果真好过多了，平日里可没有闻到过肉味儿。
青芽时不时往火盆里添柴，所以堂屋的火盆烧的很旺，小头睡的很香，李氏怕他热着，摸了摸他热热的脸蛋，把小被子松了松让他睡的舒坦些。
葛大爷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小头，青芽眼尖地注意到他弯腰时动作明显一滞。
村里的男人们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是风里来雨里去，不是田里干活，就是上树下河，年纪轻轻的还算是有个好身体，可年纪一大，病症就慢慢显露出来了，几乎个个都是常年的药罐子。
有钱的人家还能吃些药养着，毕竟是家里的顶梁柱，可要是没钱的，那就只忍着，这年头可是连止痛药都没有的。
葛大爷此刻脸色不太好，眼珠都有些涣散，看样子肯定是在忍着。
可这大雪下这么大，想要出门找大夫，也不容易。
葛大娘愁的都没办法，问一旁青芽：“你知道这该咋弄不？？我记得前年我摔了一跤，腰疼得不行，曹大夫就是给我灸好的，也不知道艾灸能治你大爷的腰疼吗？，女人和男人有区别，那病肯定不能随便治，就怕瞎弄把你大爷给治坏了。”
青芽做完手里的事，擦干净手后安慰道：“应该能，艾灸那是个好东西，有病治病，没病还能预防感冒，反正那东西也没啥别的害处，咱们可以先试试，不管用就停下，而且那个治疗起来不仅不疼还特别舒服。”
葛大娘把小娃娃抱到里屋，边走边说道：“这腰疼起来要人命，你大爷都不知道多久没睡个好觉了，今天下雪湿气太重了，他比以前还疼上几分，我先把小头放里屋炕上睡，这饭让你嫂子来做，咱们让我那屋里弄去。”
青芽哎了一声回应道:“让大苍弄吧，他见我灸过，平时我哪不舒服都是让他给灸的。”
葛大娘一想正是，让青芽给一个外男艾灸总归是不太好听，即便这男人已经是当爷爷的人。
葛大山扶着还迷糊着不知道这是要干嘛的葛大爷往西厢去了，青芽从葛大娘那儿吧艾绒简单的进行一下分拣，又切了些薄姜片用以去寒，之后递给擎苍去西屋。
葛大爷正趴躺着，腰背处也露出来，看起来倒没有什么不同，虽然他此刻一动不动的趴着，看不到别人在做什么，不过倒也一声不吭。
青芽猜想必是葛大娘跟他已经解释过了。
把姜片放上，擎苍动作熟练地开始熏艾，点火，屋里也渐渐弥漫起一股子艾草独有的味道，不难闻但也不好闻，闻多了还能预防感冒。
擎苍叮嘱葛大爷如果热了烫了千万一定要说出来，别忍着，毕竟他不同和对方同个感受。
葛大爷闷声闷气地回了声，应了。
老人们都很能吃劲，也很能吃烫，当一束艾绒很快就要烧完，一般皮肤会很烫，寻常人都受不了的，没想到葛大爷居然一声不吭。
擎苍根据自己的经验，赶紧给他挪了个地方，哪怕对方没说烫，但是只要循着经络，就算不是灸在穴位之处，对身体也是很有利的。
两炷香的功夫之后，擎苍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头一回给葛大爷施灸，老人家毕竟也是上了岁数，他心里也怕灸过头了导致老人家上火。
施灸过后的后腰背上冒出了许多水珠，这都是被逼出来的寒气，看来湿气确实是很重啊，葛大娘取布巾子给他擦干。
穿好衣裳下地，葛大爷活动了一下，惊疑道：“还真挺管用，之前老是腰酸腿软的直不起来，现在直起腰来好过了，这艾草还真是个好东西啊。”
青芽有些小小的骄傲，笑道：“我相公这药到病除，看来是时候开个医馆了！”
李氏这会儿正好进西屋来让众人去吃饭，闻言嗔了青芽一眼，“看瞧你能得，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青芽挑了挑眉，之后正经了神色，叮嘱葛大爷：“葛大爷，您这是疼得厉害了，做这一次特别见效，但是这艾灸啊得坚持，反正冬日里无事，我们要是不方便来，您就去我们家，让擎苍每日灸一回，之后穿得厚点，再捂一个冬天，您这腰疼病就差不多会好的。”
葛大爷喜得眉眼都开了，大声道：“这老毛病我也没指望它彻底好，只要不让我疼得干不了活，我就知足了！”
堂屋的饭菜已经端上了桌，李氏叫着出去吃饭。
一屋子人陆续走出去，青芽知道，让葛大爷完全相信艾灸能治好病那是不可能，中医本来就是用时长，不过能接受她用艾灸给治病，这已经不错了。
她想葛大爷可能是之前实在是疼的没办法了，这才死马当做活马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再疼也疼不到哪儿去。
一家人吃了饭，葛大爷因为腰没那么疼了，精神也好了起来，身子刚舒服些，他就想抽烟，一口气抽了两袋旱烟，让葛大娘一阵好说。
雪还在下，不见停，风也来得又猛又急，快把窗户纸给吹破了。
青芽和擎苍去翠娥之前住的屋子睡了个午觉，没想到一觉醒来雪已停，院子里已经被人扫出了一条小道供人走路。
壮壮蹲在一角搭雪人，没人陪他玩，他自己倒也自在，冻得小手红彤彤的，就是搭出的雪人非常的丑。
堂屋里葛大山坐在火盆边，正在烘小头的尿布，这小头乖乖地依旧不哭不闹，一点青芽想象中孩子哭闹的样子都没有。
青芽问孩子他娘，李氏笑着解释道：“小娃娃饿不着冷不着，身上又爽利，怎会哭闹呢，想当初咱们的生活啊哪有他过得这么好……”
青芽忙截断她的话，附和道：“小头会挑好时候生，是真有福气呢，生来饿不着冷不着，过得多幸福。”
天黑的越来越早，青芽怕回去的时候天黑危险，想趁着天还亮着回家去。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家，屋里还带着凉气，擎苍把炕烧起来，不一会儿屋里就暖和了。
两个人兑了热水泡脚驱寒，随后赶紧钻进暖和的被窝里。
寒风刮了一个晚上，整个村子现在都是银装素裹，寒风过后，屋里屋外更是冷上几分。
青芽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点饿冷的时候强睁开眼睛，往地上看去，那里昨天晚上置着个大火盆，屋子里的温度一半全靠它撑着了，另一半靠保暖。
为了防止缺氧中毒，擎苍特意在火盆上罩着个框子，框子是有孔，通过孔眼，青芽往盆子里瞅一眼，连半点火星子都没见到，果然是熄火了，怪不得感觉冷呢。
天边依稀能窥见一点点亮光，不过看得出天色尚早，旁幸好边的男人跟个大火炉一样，青芽趴在他身上又眯了会儿，随后强忍着睡意，摸索着穿好棉衣棉裙，系上腰带。
下雪之后的村里更加安静，除了清晨的打鸣引来的狗吠，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青芽摸黑舒展了几下胳膊腿，直到浑身上下暖和和之后，才练起瑜伽，在一室静谧之中，开始摆起姿势来。
堂屋里此时已经升起了两个火盆，屋里暖烘烘的，吃过早饭，擎苍和青芽便围坐在火盆边烤火。
不多时火盆里传来“噼啪”的声音，是刚刚她埋进去的栗子已经被高温烫熟了。
“一般的野兽，体型比较大的，全身的皮都又厚又硬，一般的刀箭伤不了它，陷阱更是有点不靠谱。”
“然后呢？该怎么逮它？”青芽听的忘了神，催促着擎苍。
两人人挨在一起挤暖和，闲来无事，青芽便让擎苍给她讲故事，今天讲的是擎苍以前进山打猎的事。
擎苍边讲手指边娴熟的编着蔑器，“之后我一个拳头就把它给捶死了。”
青芽见他那么轻易地就做出来一个竹筐，不禁佩服起男人的悟性。
青芽可怜兮兮对着擎苍道：“你啥时候带我去上山？现在动物们都猫冬了，肯定不危险。”
“山上没东西吃，它们都饿着呢，你是打算给它们主动上门送肉去？你老实在家待着，不要成天惦记跑山里，村里多的是野狼给叼走的，你这次可要听我的话，不许往大山里跑去！这回雪下的大，我觉得有点蹊跷。”擎苍沉声嘱咐道。
“那我不去了，等开春了再去。”青芽瞅他一眼，笑着摸摸怀里的雪崽，也没出声儿，低头看着火盆。
擎苍看着外面下的雪，有些神情有些严肃，“今年下雪下的早，都说瑞雪兆丰年，但我怕山上的狼没有吃的恐怕会下山来。”
“干旱的时候山上光秃秃的，那些野兽不都饿死了吗？，为什么现在山上又有了？”青芽有些想不通这点。
擎苍瞥她一眼，“就许你搬家，还不许人家搬吗？”
青芽想想也是，大雁还迁徙呢。
火盆里噼啪声一片，栗子挨个炸口了。
“你快帮我看看，我的碳烤板栗是不是糊了？”青芽闻到一股壳被烧的味道，笑着推推擎苍，提醒道。
擎苍拿起小木棍往火盆里扒拉一番，夹出烤的黑乎乎带着烟灰的板栗。
青芽围过来，夹起一个板栗吹吹，丝丝焦香味飘进鼻子，很好闻。
因为板栗开了个口，所以很好剥壳，入口咬碎，甜香又有点糯糯的口感，挺香的。
“这碳烤的跟炒栗子不是一个味儿，还挺好吃的。”青芽尝出了不同。
“有那么好吃吗，板栗不都那个味儿？”擎苍挑眉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再不吃，我就吃光了。”青芽擦了擦自己的小黑手，吃板栗就这点不好，容易脏手。
擎苍尝了一个板栗，确实好吃，把竹筐收尾后擎苍掰开一个栗子喂她一个，板栗壳扔到火盆里发出“啪啦”一声，火花四溅。
雪崽赶紧闪得远远的，生怕火星子点着自己这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
又是下了一夜的大雪，走出屋外，雪都有人的大腿那么高，阵阵寒气迎面而来，冷的人止不住打哆嗦。
站在院子里往远处望，甭管是前头的杨树村还是后头的大青山，全被皑皑白雪所笼罩，目光所及处，俱是一片雪白。
村里家家院门紧闭，也是怕冷气入了屋子。
吐出的热气成了浓厚的白雾，几步路的距离也走了半盏茶的工夫。
这天气，一些经验丰富的老人已经预示到了要遭灾，所以大家也不打算冬小麦了，家家户户闭门在家躲着。
遭遇了暴雪侵袭过的房屋，又因为年久失修，彻底的寿终正寝了，村里的好多房子，全都因为漏雨风等原因，开始返潮，掉屋顶。
有些人家，屋子直接化成了泥，一家老小只能借宿在亲戚家，让人看着着实可怜。
村里人已经够可怜了，可是还有比村里更可怜的村子，隔壁村，就是翠娥娘家隔壁的那个村庄，之前旱涝的时候因为雨量暴涨的缘故，冲毁了大坝，整个村子顷刻之间就被洪水侵袭，死伤好几十人，活下来的全都往外跑，好不容易活下来了，等水退后回到村里继续生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雪压塌房屋，又死了十几人。
古代不比现代，现代一旦遭遇这样的灾害，国家政府会第一时间做出救灾部署，人民解放军第一时间奔赴灾区救援，尽最大可能拯救受灾群众，救灾物资也会紧随其后，社会的爱心人士也会第一时间为灾区人民捐钱捐物，保证灾区人民能够快速整理心情，重建家园。
不过古代就不同了，就这破路，一旦发生灾害，消息都很难递出去，更别提过来人救援了，底层的农民们只能各凭天命了，在天灾面前，人命如草芥一般，生死不由人啊。
……
大雪封山，怕是那虎狼要饿肚子了，这一饿肚子，它们就要去寻摸食物，而村庄这是个好口粮！
擎苍站在屋顶里，望着不远处的大山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反而不怕老虎，更担心的是狼。
因为之前生活在一起，所以他最了解它们，狼是群居动物，从来都是一群一群出没的，当然也有独狼，那也是跑下来打前站的。
且狼不单是群体出没的，还格外的记仇，若是如果你伤害了他的亲人或者孩子的话。他绝对会追杀你。他们的嗅觉和视觉很准的，狼群就会一次又一次的找上门来，不死不休，他们异常团结。
青芽因为对这个时代缺乏安全感，早就养出了囤货的习惯，如今地窖被她填的满满的，也不缺什么，可现下的雪下成这样，青芽总有种要出大事的预感，想着先给村里人提个醒儿，他们信不信无所谓，反正自己是提醒过的。
青芽是个利己主义者，说实话，要不是怕村里人饿极了抢她家东西，青芽吃饱了撑得和他们说这些。
仅仅是两场雪，就压塌了村里好几户的屋顶。
倒不是因着他们懒，而是家中男丁少，以及又是茅草房，一旦积雪超过一定厚度，压塌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
葛家这边因为听从青芽的提醒，一切都安好，自从上次干旱听取了青芽意见，提前准备东西，在旱灾也没受什么苦，葛家人都非常信服她。
葛大娘便让大山带着几人去村里帮忙，不说旁的，至少帮着搭个棚子，或者趁着雪停了之际将屋顶加固一下。
万幸的是，积雪虽将屋顶压塌，却并没人受伤。
加之村子里多半都是沾亲带故的，村长又处理得妥当，不到两日，基本上就已经妥了。
可惜，这仅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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