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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歆和袁景知收拾了马太守的遗物后，又在醴泉城当地等了几天。
杀掉马太守的事情，在当地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都指摘秦歆，说她做得太过分。但也有人站在秦歆这边，说当日是马太守挑衅在先，秦歆出手也不奇怪。何况马太守当时的情况如此奇怪，秦歆就算是出于自卫杀人，也是正常，实在不该多和她计较的。
对于当地的物议，秦歆并不在意。眼下她唯一在乎的事情，就是镐京那边对自己的看法。
虽说秦歆从来都没有把代宗放在眼里过，但镐京那边，毕竟还是京都。而代宗，也毕竟还是她名义上的皇帝，对她有辖制之权。
顾忌着代宗有可能下令判她有罪，秦歆原本想要直接离开，不给代宗下旨惩治自己的机会。但袁景知对这件事的看法，又和她不一样了。
袁景知告诉秦歆：“你现在若是一走了之，反而会让人觉得，你是心虚不敢面对这件事情。将来等你运粮到草原上，北狄人很可能会利用这件事情翻起不小的波浪。所以你现在不但不该走，反而还应该坦坦荡荡地留在这里，等着镐京那边的消息。”
秦歆蹙眉：“但如果你叔父他对我下了惩罚的旨意，我又该怎么办？”
袁景知微微勾唇：“你放心就是了，他不会的。”
秦歆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袁景知措辞了片刻，想要形容自己的想法。
然而最终，他并没找到能描绘出自己念头的话语，微微摇头：“可能是一种直觉吧！毕竟我和皇帝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那我就相信你的直觉了。”秦歆有些疑虑地看着袁景知，“你可别害死我。”
袁景知失笑：“歆儿这话说得，倒好像是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一般。”
秦歆噗嗤一笑，刚要说话，就听见前头响起尖声尖气的声音：“靖边郡主在哪？有旨意给她！”
听声音，是个太监。
秦歆和袁景知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起身，出门接旨。
临出门前，袁景知还特地换了一张人皮面具。
秦歆出门，跪下道：“臣女秦歆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监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明黄色的圣旨，抑扬顿挫地读道，“马太守之事，朕已知悉。靖边郡主举动虽然出格，却并无太多过火之处，实可体谅。望靖边郡主以大衍百姓为念，今日便从醴泉城出发，继续前往北狄。钦此！”
念完旨意，太监将圣旨交到秦歆手里，笑道：“靖边郡主，皇上的意思，你可是知道了？”
“臣女知道了。”秦歆微微颔首。
看来代宗的确是放弃了惩治她的念头。
不得不说，袁景知看代宗的事情，还是看得很准的。
袁景知回过头，冲秦歆微微一笑。
太监宣完了旨，和颜悦色地冲秦歆笑了笑：“郡主，皇上的意思是让您今天就出发。”
“我知道了。”秦歆颔首，“既然如此，咱们就出发吧。”
“靖边郡主果然高义。”太监顺便给秦歆戴了顶高帽，笑道，“北狄那些穿不上衣衫，吃不上饭的人如今还在受苦，早一日送粮去北狄，那些人就能早一日脱离苦海。靖边郡主所做的，一举一动都是功德。”
“您过奖了。”
秦歆笑笑，笑容却有些皮里阳秋。
北狄皇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人，更兼极有野心，一直想要吞并大衍。
如果说秦歆送粮给北狄，北狄平民就能吃饱穿暖，秦歆是一万个不相信的。以她对北狄皇的了解，恐怕北狄皇只会拿大衍送过去的东西武装他们自己的士兵，再挥军南下，从大衍的平民那里抢来食物和衣物而已。
至于北狄平民的死活，向来不在北狄皇的考虑范围内。
秦歆想着想着，不由有些感慨。
这北狄皇和代宗，都是从不体恤平民百姓的人。
她想了想，沉沉地叹了口气，吩咐程汉山：“告诉底下的人，让他们去准备一下。我们今天中午，就拔营出发。”
程汉山憨厚地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秦歆遥望着北狄的方向，眉心微微蹙起。
袁景知上前，在不起眼的角度轻轻握了握秦歆的手：“再往前走个三五天，就到北狄的边境了。”
秦歆颔首：“是。”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道，“到了那个时候，我这一趟差事，也就办完了。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把粮草成功运到了北狄……大衍国境内的七八成平民百姓，一定会恨透了我吧？”
大衍的平民百姓，和官员、贵族是不一样的。官员和贵族们可能各自有各自的利益，对北狄的态度也极复杂。但大衍的平民百姓则是吃够了北狄人的苦头，对北狄一直是恨到了极点。而他们，也是最单纯的一群人。
如果她当真把粮草运到北狄，那么不管官员们会怎么想这件事，百姓们都只会觉得，她秦歆是个卖国贼。
可若是她没有把粮草运到北狄，在代宗眼里，他就有了惩罚她的机会。
这个两难的问题，一直都存在着。而且如今，这个问题越来越无法逃避了。
秦歆惆怅地叹了口气，低语：“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么……”
袁景知听见了，问：“走到哪一步？”
“没什么。”秦歆摇了摇头，笑道，“我只是随意感慨一句罢了。”
“是么？”
袁景知微微眯起眼睛，不错眼地盯着秦歆。
秦歆笑笑，重复了一遍：“真的没什么。”
“歆儿，不要忘了你我的关系。”袁景知沉声道，“你的难题，我都可以代为解决。”
秦歆听得怔了下，随即笑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袁景知嗯了一声：“我和你一起护送粮草吧。”
“好。”
秦歆点点头，答应一声。
中午时分，一行人上路。
秦歆作为主将，当然不会坐车，而是选择了骑马。
袁景知骑了一匹毛色雪白的马，和秦歆一路并辔而行。
路上，袁景知缓缓介绍道：“从这里前往北狄，要跨越一道不算很高，地势却很陡峭的山脉。”
秦歆问：“是那颜山吗？”
“没错，就是那颜山。”袁景知颔首，“这里曾经是北狄的领地。那颜在北狄人的语言里，是勇士的意思。”
秦歆勾唇：“但如今，这勇士还是落到了大衍的手里。”
“不错。”袁景知颔首，“只是，若是再这样折腾一段时间，不止是这勇士要回到北狄人手里，就连我们大衍的国土，都要被北狄人全盘侵占了。”
秦歆蹙了蹙眉：“如果北狄人拿到我手里的军粮，他们南下攻打大衍并且成功的概率，有几成？”
袁景知沉声：“九成！只要北狄突破了大衍在西北的防线，那大衍必然陷落。如果秦家军挡不住北狄人，那这世界上就再也没人能挡住他们了。”
代宗不喜欢打仗，只喜欢在私底下玩心眼，用各种手段笼络其他国家，甚至渐渐放弃了军队，导致如今军纪废弛、人人都瞧不起军士的局面。
许多人一厢情愿地以为，代宗不喜欢刀兵，是个仁君。殊不知这样的手段看似高明，背后却没有实力支撑。说到底，眼下大衍的和平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没有真正的军事实力支撑，大衍即使再繁华富庶，在异国眼中，也只会像一块美味可口却无人看守的糕饼，迟早会被人瓜分殆尽。
秦歆抿了抿唇。
她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前世秦志一家被代宗杀害之后，代宗没过几天就丢了幽燕十六州，甚至被人一路打到镐京，狼狈南逃的场景。
前世和今世的代宗，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也只有秦志没死这一件事而已。
秦歆叹了口气：“眼下，我们大衍唯一的期望，就落在我父亲身上了。”
“不错。”袁景知顿了顿，“不过，你似乎还忘了一个人。”
秦歆疑惑道：“谁？”
她仔细想了想朝中的各位武将，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忘记什么。
袁景知眯起眼睛，不轻不重地提醒道：“那个人虽然从未带兵打仗，但行兵布阵也并不算弱。而且，他也在前线历练过许久。如今，已经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
“我懂了！”秦歆恍然，以拳击掌，“你是在说我，对吗？袁景知，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你居然这么看得起我！”
说着，秦歆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的不快被一扫而空。
袁景知无言地揉了揉额角。
他刚才说的，实际上是他自己。
不过，也罢。
能让秦歆开心的话，就是好话。
袁景知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不错，你是个很优秀的将领。”顿了顿，又道，“但即便大衍有再多优秀的将领，打仗归根结底，打的还是粮草和军备。只要这粮草军马被运送到北狄，到时候就是天兵天将下凡，大衍也是打不赢的了。”
秦歆蹙眉：“所以话题又回到了先前的事情上，咱们绝不能让北狄得到这批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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