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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皇和大衍打交道许久，早就摸清了大衍内部的情况。
自然，他也知道。以代宗的心性和才能，不足为惧。真正值得北狄警惕和忌惮的人，归根结底还是袁景知！
李兆不动声色地问：“所以皇上的意思，是……”
“袁景知绝不能活下来。”北狄皇屈起手指，指尖敲打着座椅扶手，冷声道，“有此人在，我北狄吞并大衍的计划，最少也要推迟三十年。甚至，北狄会永远错过这个计划，无缘问鼎中原！”
李兆还是头一次听见北狄皇流露出吞并中原的野心，不由微微吃惊：“皇上……”
“兆儿，朕从前从未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北狄皇看向李兆，招了招手，露出温和的一面，“你过来，听朕说。”
李兆微微摇头，表情谦恭，眼神却是镇定到了极致的谨慎：“微臣今日做错了一件事，微臣有罪，不敢再见皇上天颜。”
“那都不算什么。一来你面对的敌人是袁景知，这个人，是他们大衍国内存在的、对我们北狄最大的隐患。”北狄皇沉声道，“二来你对袁景知的到来毫无准备，你在明他在暗，他要对付你不是难事。更何况，你未来也不是没有机会将功补过……总之兆儿，朕今日不怪你。你且过来说话吧！”
眼看着推辞不得，李兆只能走过去：“是，皇上请吩咐。”
北狄皇冷声道：“眼下的局面，朕早已和你讲过。要想让北狄的荣光持续下去，咱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攻打大衍。所以，眼下咱们只能想办法，把那批粮草拿回来。接下来，咱们……”
李兆仔细地听着北狄皇的话，眸色微沉。
良久良久，北狄皇终于将话说完。
李兆微微躬身：“是，皇上，臣记得了。”
“很好。”北狄皇满意地点头，“朕一直很信赖你。不为别的，就为你身上的血脉。兆儿，你要记得。天下间谁都会背叛，唯有这血脉的禁锢，是切不断的！”
李兆谦恭地低头：“是，臣记得了。”
北狄皇嗯了一声：“你可以下去了。”
李兆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走出金碧辉煌的宫殿，李兆回头看了北狄那巍峨的皇宫一眼，忍不住微微摇头。
血脉的禁锢，就切不断么？
那倒也未必。
而且……
想想刚才北狄皇吩咐过的话，李兆忍不住轻哼一声。
北狄是一头狼，饿狼。但即使是再怎么饥饿的狼，也无法单独吃掉一头死去的大象。
而所谓大象，指的当然就是大衍。
虽说大衍被代宗治理了十年，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曾经的大衍，却是能令万国来朝的庞然大物。虽说北狄有野心，也不是全然没有灭掉大衍的实力。
如果真的按北狄皇的预想来看这件事，即使北狄灭了大衍，又能怎样。即使北狄真的一时侥幸，吞并了整块的大衍，那又能如何。最迟两代人以后，北狄要么被大衍同化，要么就只能步上大衍的后尘，被大衍人揭竿而起，如丧家之犬一样地被打出去……
李兆想着想着，不由蹙眉。
他忽然觉得，北狄皇的野心，或许已经超出了他的实力。
不过，这也难怪。当一个人胜利了太多次，他对自己的评价便会失去往常的准确，变得浮夸。
至于哦评价失衡之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就难说得紧了。
……
秦家军大营。
自从秦歆提出防备北狄之后，秦志加强了整个军营的防备。
秦然顺便将粮草和战马妥善地藏起来，造成自己从未接受过北狄粮草的假象。
三日之后，北狄的左谷蠡王突然率军而至，直接开始攻打秦志的军营。
接到这个传讯的时候，秦志有些意外。
他想了想，回头问秦歆：“打，还是不打？”
毕竟前不久，代宗刚下过命令，号称大衍和北狄是兄弟之邦。若是这会儿他们大衍前线的边军跟北狄人打起来，会不会显得对代宗不够敬重？
“打，当然要打！”比起秦志的犹疑，秦歆的反应要坚决许多。她斩钉截铁地开口，“不但要打。还要狠狠的打。能杀多少北狄人，就让儿郎们杀多少。而且，只要是杀了北狄人的，都能凭首级回来报功！”
秦志点点头，私心觉得，秦歆的计策很是爽快。
然而转念想想，他又忍不住蹙眉：“话虽如此，但皇上问下来的时候，这件事恐怕不好交代。”
秦歆眼也不眨地道：“也没什么不好交代的。父亲可以说，北狄人前来袭营的动作太快，咱们大衍的军队都没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就先动上了手。”
秦然不解道：“可就算咱们一时不察动了手，给他们北狄人造成的死伤，也不至于太大吧？”
秦歆嗤笑：“战场嘛，死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哥哥你也是久经沙场的将领了，应该知道士兵们一出征，将领便未必约束得住的道理。平日里，咱们连让行军的士兵转个弯儿，都得用彩旗下令才行，何况是忽然就要禁止士兵杀戮对方呢。皇上要是真因为这样的事情苛责下来，咱们就联合齐太师、吏部宋尚书等人一起上书。我就不信，这件事儿，咱们就找不到个说理的地方去。”
秦志和秦然一听秦歆的话，都觉得很有道理。
秦志站起身来，披上甲胄，沉声道：“既然如此，尔等现在就随我一起出征！”
“是！”
“誓死追随镇国公！”
“秦大将军威武！”
底下的副将们轰然应诺。
秦志便带着一群兵将，一路冲杀了出去。
北狄人虽然战意深重，但毕竟是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疲敝之师。反观秦志这边，自从拿到代宗原本打算给，天天都在给底下的士兵开小灶。两国士兵之间的力量相差悬殊，秦志带着兵，一路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势如破竹地杀了不少北狄人。而北狄人那边的士气，也迅速萎靡了下来。
这场战斗，以秦志大获全胜告终。
战斗耗时不长，约莫过了一个下午，就连打扫战场都打扫完了。
秦歆踩着一双银底的小蛮靴，缓步走出营帐。
外头的沙土被大太阳晒了一整天，热得要命。
热意从靴底源源不断地传来，沙土的触感有些湿濡。
秦歆低头看了看，借着月光，看见脚底隐约有一滩黑红色的东西。
是血。
也不知道是大衍人的血，还是北狄人的血。
秦歆轻轻踢了两下脚下的沙土，冲着从旁边过来的袁景知轻声道：“袁景知，咱们虽然暂且把北狄人打回去了，可这件事还没完。”
袁景知了然颔首：“不错，的确是还没完。”
秦歆沉吟道：“北狄人素来以武勇自居。这次虽然在秦家军面前吃了大亏，却不会觉得自己是打不过秦家军，而只会觉得这一次是凑巧败了而已……接下来，恐怕边军这边还要再被突袭个几次。”
袁景知明白她想说什么，开口接道：“不过对于边军来说，这只是小问题罢了。真正严重的问题，还是北狄在意识到硬打不行之后，可能会做出的举动。”
秦歆颔首：“不错。北狄人打不过咱们，不会总是硬打。接下来，他们恐怕会派人去镐京那边，向皇帝说明这件事。而皇帝到时候的反应……呵，他一定会偏向北狄人。所以到了那时，咱们要面临的情况，就是……”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个词：“查粮！”
所谓查粮，就是派人来查军营里粮草的具体数量。
这一招对如今的秦家军来说，算是釜底抽薪的毒计。
朝廷每年拨给边军的粮草，数目都是有限的。而秦家军里养的兵士，也都是有数的。一个成年男人吃的东西虽然多，但仔细算来，也不过就是那些额度而已。一年到头，秦家军能够结余的粮草，也是寥寥无几。以至于秦志每年都要上书给朝廷，让他们多拨一些粮草来。
而代宗当日金口玉言，说要拨给北狄的粮草，足足是秦家军的三倍。
所以，秦家军一旦拿了大衍原本打算交给北狄的粮草。那么军中剩下的粮草数量，就是一个说不清楚的数字。更别说，还有那一千匹来源不明的战马。
袁景知蹙眉：“这件事，倒是有些难对付了。”
“嗯。”秦歆抿唇，“要想处理掉这件事，有几个法子。一是将皇帝派来的使者封口，二是在秦将军内部进行掩藏，确保使者们发现不了咱们截下的这批粮草。”
袁景知挑眉，看了秦歆一眼：“你觉得，第一个法子可行么？”
第一个法子看上去，比第二个要合理得多了。
那些粮草，完全就是个庞然大物。要想完全藏起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可行。”秦歆沉默了下，缓缓摇头，“能被皇帝派到这里来的人，势必是他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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