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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摔得不轻，身上脸上都被冬日的麦子残茬，给刮出了一道道的口子。
他呸呸地往地上吐着口水，脸色也因愤怒而变得通红。
秦歆眯着眼睛往那边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直娘贼！”那男人大骂一声，“前头到底是谁，敢在本将军面前摆出这样的阵势来。”
骑手们一听，赶紧狐假虎威地扶着那个男人往前走了一段，来到秦歆面前停下，委屈地指向秦歆：“将军，就是这个女人！”
“什么，女人，居然还是个女人？”那男人一听，更生气了，眯着摔肿的眼睛看秦歆，“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靖、靖边郡主？！”
看清秦歆模样的瞬间，那男人的语气一下子就变了。
他愣了片刻，回头拿出鞭子，猛抽起了旁边的男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女人不女人的，她的身份你们还不知道么？这可是为国护送军粮的靖边郡主！”
那跟班被他的鞭子抽得灰头土脸的，却躲也不敢躲。
男人抽了身边的人一阵子，恶狠狠地扔了鞭子。回头再看向秦歆的时候，却换了一副讨好的模样：“靖边郡主您别生气，底下人不懂事。我已经替您教训过他们了，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当然，您、您更别觉得我冒犯了您。”
秦歆噗嗤一声，微微失笑。
想不到面前的人，还真是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林贵妃的弟弟，林传武。
秦歆对林传武的印象不算差，知道这人只是有些憨蠢，却不是心眼儿坏。
因此看见林传武后，她便笑着点头道：“武威将军，咱们有日子没见了。”
“是啊，正是有日子没见了。”林传武谄媚地笑道，“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一日不见，如……那个，如……”
林传武是个肚子里没墨水的。刚想拽几句文，还没把话说完，便想不起接下来该说什么了。抓耳挠腮地站在那里，脸色微窘。
秦歆笑笑，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对对，正是如三月兮。”林传武立刻点头，讨好地道，“靖边郡主离京，已经三个月有余。在下已经九旬没有见过靖边郡主，就像是是二百七十个月，没见过郡主一般。”
秦歆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林传武这人不算讨厌，胸无点墨也不算什么坏处。因此即使他话里有些不对的地方，她也没想过要去纠正，免得在众人面前让林传武下不来台。
然而秦歆不说，却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说。
袁景知从背后的马车里走出来。听见林传武对秦歆说的话，面色有些阴沉。
他淡淡地看了林传武一眼，不动声色道：“如三月兮中的‘月’，意思其实是一年。”
“啊？”
林传武一愣，顿时张口结舌。
看见袁景知，他愣了片刻后，连忙跪下来请安：“下官二品武威将军林传武，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袁景知语气淡漠：“无碍，起身吧。”
“是，是。”
林传武闹了个大红脸，讷讷地站起身来。
袁景知又来到秦歆身边，帮她紧了紧脖子上系着披风的丝带。
方才袁景知整理好的丝带，其实是最舒适的。而现在，这丝带未免就有些太紧了。
秦歆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低声道：“袁景知，你把丝带放松点儿。”这人到底是要帮她整理脖子上的丝带，还是要勒死她？
袁景知微微勾唇，不动声色地道：“再系紧些才好。”
秦歆郁闷地看着他。
袁景知轻笑了下，很快放下秦歆脖子上的丝带，没有多言。
而林传武则是巴巴地站在一边，瞪着袁景知和秦歆的互动，眼珠子几乎都要凸出来。
他一看见秦歆便觉得喜欢，先前已经打听过秦歆在京中的名声了。听说她由于太过勇武而很少有人倾慕，林传武初时还觉得安心。毕竟，若是倾慕秦歆的人少了，他的机会便无形中增加了许多……
可是先前怎么没人告诉过他，这太子殿下居然也对秦歆有意思？
林传武郁闷得不行，恨不得捶胸顿足。
袁景知侧眸看了林传武一眼，眼里露出微微的笑意。
他先前已看出林传武对秦歆的想法。当初，他便已经想要给林传武一个教训，让他不要再觊觎秦歆。只是碍于身份，才没能做成这件事而已。如今既然林传武又在他面前对秦歆示好，他便断没有再放过林传武的理由。
李兆注意到前头的动静，下马走了过来。
看见袁景知和秦歆之间亲热的动作，他眯了眯眼，有些不悦。
只是李兆习惯了将一切想法暗藏于心，这会儿便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道：“太子殿下，眼下已经快到正午了。皇上还在宫中等候，既然如此，咱们还是不要再在城外耽搁时间，还是尽早进宫复命的好。”
呵，这人居然拿皇帝来压他了？
袁景知淡笑着看了李兆一眼，道：“李大公子说得不错，咱们走吧。”
说着，直接翻身上马。
李兆也跟着一起上了马。
秦歆看了他们一眼，自己上了马车。
三人两前一后并辔而行，很快便进了京城。
……
宫中。
代宗坐在含元殿的正殿里，听着袁景知回来的消息，脸色阴沉、不辨喜怒。
德才是最熟悉代宗的人，也知道代宗如今的模样，是暴怒之前的征兆。于是，他伺候的越发谨慎，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敢。
新来的小太监低头捧着一杯茶水，送到代宗面前去。谁知一不小心，他忽然被脚下的地毯绊了个趔趄，一杯茶水洒了半杯。
“皇上……”小太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皇上恕罪！奴才不是故意的。”
代宗倏然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看着小太监：“你当真不是故意的？”
德才一看皇帝的表情，心底便往下狠狠的一沉。
“是，是啊。”小太监连忙点头，“奴才千真万确不是故意的！”
“是么。可你若不是故意的，又怎么会在朕面前失手洒了茶盅。”代宗咬牙切齿地冷笑，心下早已认定，眼前的小太监是有意冒犯自己的权威。
小太监张大了嘴，一时间诺诺的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奴才真的没有……”
“不必再说了！”代宗压抑着火气，狠狠的一挥手，“待下去，杖毙！”
小太监顿时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忘了反应。
几个殿前侍卫如狼似虎地冲上来，拉住小太监的手脚往外拖。
那小太监被拖了一半路程，才想起来为自己求饶，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
代宗没有理会他，脸色阴沉。
殿外很快传来扑扑的沉闷声响，是板子打到血肉上的声音。
这声响堪堪响了十几声，门外的武士便回来禀报代宗道：“皇上，人已经死了。”
“是么？这般死了，倒是便宜他了。”代宗冷笑一声，还嫌不解恨，愤愤地道，“把他的尸首拖出去喂狗，让天下人都看看，对主子不敬是个什么下场。”
“是！”
侍卫们领命而去。
代宗眯起眼睛坐在那里，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谁知此时，门外却蓦然响起太后的声音：“皇帝，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打杀了这奴才？”
代宗一听这声音，连忙站起身来：“母后。”
太后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裙走进来，花白的头发高高绾起，模样不怒自威。
代宗解释道：“先前那个小太监被拖下去杖毙，实在是因为他对儿子颇为不敬的缘故。儿子的行止有理有据，母后不要多思。”
“不敬？”太后冷笑，“你是九五之尊，谁敢对你不敬。哀家要听的是实话，实话当真如此吗？”
太后素来知道小儿子的性格，索性一摆手，看向德才道：“你来说，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代宗有口难言，只得恶狠狠地看向德才，眼底暗含警告。
德才自然知道，自家主子不想让自己把话说出来。
他硬着头皮陪笑道：“太后娘娘，这件事，它其实……”
“你有话直说便是。”太后皱眉，看了代宗一眼，随即缓缓对德才说，“让你说实话，这是哀家的旨意。你直接说发生了什么就是，不用说别的。若是你说了一句旁的，哀家就算你抗旨不准！”
说到最后，太后的语气渐渐严厉。
“是，太后娘娘。”
德才头皮一麻，顿时不敢再打马虎眼，只得老老实实地把话说完。
太后听着听着，渐渐皱起眉头。
等到德才把话说完，太后转过头去瞪着代宗：“皇帝，好端端的，你又发什么脾气。”
“母后，儿臣……”
代宗张了张嘴，有些泄气。
太后皱着眉头看了代宗片刻，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答应一声，纷纷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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