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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光义愤填膺，高声道：“臣出身诗书名门，科举入仕，在朝二十载从无此等劣迹，臣一个读书人，绝不会当街动粗有辱斯文！”
他说的也有道理。
沈泽光在朝为官不是一年两年，他能走到如今的地位，说不上德高望重，也算官声不错。
陈谢芳从后排站出来，拱手道：“沈大人，请恕下官直言。大人的品行有口皆碑，下官不敢怀疑，既然如此，不如把杏花楼的伙计和食客们随意叫几个来，对薄公堂如何？”
有人替沈泽光说话，“此话不妥！沈大人是何等身份，那些百姓又是何等身份？岂能让他们对薄公堂？”
“民为贵君为轻，沈大人难道比陛下还尊贵，禁不起百姓说一句实话？”
陈谢芳言辞锋利，此言一出，沈泽光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替自己说话的人。
真是帮倒忙。
话说着说着又说到皇帝身上，皇帝适时轻咳了一声。
他没有对沈泽光打公主这件事进行评议，反而朝池江辉道：“让太医速速去楚国公主府，大囡囡近来忙于军务身子本就虚弱，决不能让公主有闪失！”
“是。”
池江辉连忙退下去找太医，沈泽光的脸白了白。
皇帝明面上没说他什么，可急着让人去请太医，不就等于坐实宋清词挨了自己的打么？
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忽听皇帝道：“朕近来身子不好，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想起朕当政二十余年的种种。诸位爱卿觉得，朕是个好皇帝么？”
皇帝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众臣纳罕地互相对视，平心而论，皇帝算是个好皇帝。
他在位二十余年大兴通商、广开言路，对文官谏臣极尽宽容，对百姓疾苦也十分能体恤。
要说不好只有一点……
他身体不好，没能给大周皇室开枝散叶，亲生的皇子一个也没有。
殿中沉默了片刻，跟着，众臣纷纷说话，有拍马屁的也有说实话的，总归说皇帝是个好皇帝。
皇帝忽然笑了，有些讽刺，“朕可能是个好皇帝，但朕不是个好父亲。寻常布衣百姓家若是女儿在外受了欺负，也要抄起扁担竹棍去讨个说法。”
“朕身为皇帝，却因为老祖宗的规矩不能打言官，连为女儿讨个说法都不能。”
“陛下！”
重压之下，沈泽光不得不跪下。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内监的禀告，“陛下，楚国公主请求上殿。”
糟了，宋清词一定是来告状的！
女子不能登朝堂，这是大周的老规矩。
但今日朝上议论的是沈泽光殴打公主之事，宋清词作为事主亲自上殿说话，也属应当。
朝臣们并没有反对，皇帝点点头，便见宋清词广袖飘摇缓缓步上殿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走路的姿态依旧端庄优雅，仔细看却能发现一丝僵硬。
她面带笑意，似乎竭力隐藏这种僵硬，看得朝臣们心中纳罕。
难不成是真的，沈泽光真把公主打得浑身青紫？
“儿臣拜见父皇。”
宋清词上前行礼，皇帝在她身上看了好几眼，吃不准宋清词是不是真的被打伤了。
他扬扬手，“给公主上座。”
众臣：“！”
陈克秀德高望重，他在朝上有位置坐就罢了，宋清词一个小辈凭什么？
要在平时，众臣一定站出来阻拦，可今日……
想象着宋清词身上可能存在的伤，大部分言官御史把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准备静观其变。
“儿臣不敢。”
宋清词含笑推辞，“儿臣年轻，朝中大部分大臣都算儿臣的长辈，他们站着，儿臣怎么敢坐呢？”
沈泽光气得吹胡子瞪眼。
她又跑来殿上装可怜，是嫌害自己不够惨么？
他索性先发制人，“公主来得正好。承恩公陈老大人并其儿孙，指控臣殴打公主，致公主浑身青紫，请公主为臣作证，此乃无稽之谈！”
宋清词露出错愕的神情，随即嗔怪似的看了陈敬棋父子一眼。
她很快看向上首的皇帝，急道：“此的确为无稽之谈，爹爹，我没有受伤，您千万别担心！”
她一着急忘了是在朝堂上，又对皇帝口称“爹爹”。
这一系列动作是什么意思，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显然公主挨了打不想皇帝担心，没想到陈家人为了给她讨公道还是告诉了皇帝，她埋怨陈家人说出实话，同时继续蒙骗皇帝隐瞒她挨打的事实。
唉，楚国公主果真是个孝女！
一时间，刚才还吃不准这事谁是谁非的朝臣心里都有数了，偏向宋清词这一边。
沈泽光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清词。
若非他自己就是当事人，险些也要被宋清词骗了！
“公主，你！”
“我是顺着沈大人的话说的呀，沈大人怎么还生气？”
宋清词一脸无辜，沈泽光四下一顾，看到朝臣们质疑的目光，差点一口鲜血吐出来。
没人信他，所有人都被宋清词骗了！
“原来公主是特意上殿来污蔑臣的，好啊，好啊，臣甘拜下风！”
沈泽光梗着脖子，一副就算皇帝赐死他也不认罪的姿态，惹得宋清词发笑。
众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沈大人误会了。”
宋清词转向皇帝，“儿臣今日上殿，是要回禀高家抄家之事。禁军已将高家家产悉数登记造册，其中有四十万两查不到出处的银钱。”
查不出出处的银钱是种隐晦的说法，意思是高家除了刺杀公主的大罪之外，还有收受贿赂、搜刮民脂民膏之嫌。
沈泽光顿时满面通红。
宋清词拿政事说话，倒显得他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皇帝不悦地看了沈泽光一眼。
陈家祖孙三人更没有好脸色。
陈克秀直接道：“原来沈家就是如此侍主的，一而再再而三欺辱污蔑公主。怪不得当初公主下降沈驸马不让沈家众人搬进公主府，看来沈家真心维护公主的也只有驸马了。”
他对沈泽光不满已久，可沈玉临这个年轻人，他还是很满意的。
宋清词从未对陈家人说过她和沈玉临之间真正的关系，陈克秀维护沈玉临，她自然不好反驳。
“陛下。”
殿外内监再度进来，有些尴尬，“沈驸马在殿外求见。”
宋清词一怔。
沈玉临是来帮沈泽光的？
朝臣们没什么反应，公主都上殿了，驸马还有什么不能上的？
看来今日有热闹要看了。
沈玉临从殿外进来，一袭青衫朴实无华，难掩贵气。
他就那么稀松平常地站在那里，画风和满朝大臣都不同，像世外谪仙误入凡尘。
“微臣沈玉临，见过陛下。”
沈玉临抬起头，拱手道：“臣是来替族叔沈泽光求情的，沈大人激奋之下做出当街殴打公主之举实属不该，请陛下念在他一向性情暴躁并非刻意针对公主的缘故，从轻发落。”
满朝大臣听了这话，暗暗点头。
沈玉临和沈泽光是一家，他替沈泽光求情也说得过去。
只有宋清词微微讶异。
沈玉临这哪是来帮沈泽光，分明是替沈泽光认罪。
沈泽光原本誓死不认自己动手打人的事，这下被自家人盖章定罪，他盯着沈玉临，半晌回不过神来。
难道沈玉临忘了他的使命，忘了他该入朝为官延续沈家一门荣耀……
难道他真的爱上宋清词，为了她不惜牺牲沈家满门荣耀？
“为了弥补公主，臣愿意替沈大人赎罪。”
沈玉临朗声道：“即日起臣将遣散公主府所有妾侍，并承诺永远不让沈家任何人住进公主府。公主无须守任何新媳妇之礼，臣愿护公主一世无忧。”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连同皇帝都震惊了。
宋清词蹙着眉回头看他，忽然嗅出一丝不对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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