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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二老爷被定罪那天，他在宫外茶寮等了公子一整日也没等到，随后就去了大皇子府。”
沈玉临没再开口。
默了良久，他抬眸，“公主此刻在哪？”
宋清词在灵殿。
皇帝的棺椁和一应丧仪用品早几年就备齐了，为的是冲喜，所以皇帝一驾崩，在宋清词的强势主持之下，丧仪井井有条。
礼部和内廷司的人在灵殿外来回穿梭布置，他们心里都清楚，老皇帝驾崩新皇帝要登基，这会儿宫里宫外是最不安的时候。
老皇帝的差事办得再好也没用，巴结新皇帝才是正经事。
可……
来往之时，他们目光转向殿中，看到那个一身广袖素服跪得笔直的女子，便不敢再多想。
楚国公主在这里坐镇，几个人敢怠慢？
宋清词跪在棺椁后正中的位置，宋朝业和宋煦仁跪在她身后，再往后才是柔德、柔良和端木氏、尹氏。
几人各怀心事，身体跪在这里，心早就飞出灵殿了。
要不是宋清词镇着，这会儿他们早就出去联络朝臣商谈新君登基之事了，谁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也不光是宋清词镇着。
宋朝业朝灵殿之外看了一眼，禁军将士把宫殿围得水泄不通，这会儿是靠拳头说话的时候。
“我先去更衣。”
不知跪了多久，宋朝业说了一声，见前方的宋清词没有反应，这才慢慢站起来出去。
他出去后，宋煦仁和尹氏夫妇都看了他一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朝业不是真的去更衣。
“相国寺的和尚们进宫做道场的时候，我听见许多朝臣同大哥说，既然父皇生前没有立太子，理应立长。”
宋煦仁到底沉不住气，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身后的端木氏一听眉头乱跳，下意识看着宋清词的背影。
宋煦仁哪里是在自言自语，这话分明是说给宋清词听的！
立长。
跪在前头的宋清词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没听见宋煦仁的话，宋煦仁颇为焦急。
他手里有沈玉临这张底牌，按理说是不用怕的，朝中计谋能算的过沈玉临的，只怕一个都没有。
可立长这话占了大义名分，要是宋朝业真的说服朝臣立长，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殿中陷入一片沉默，只有和尚念经敲木鱼的声音混在一起，檀香气味肃然。
“大妹妹，只要你让我出去同朝中大臣商议商议，只要商议商议——”
“二哥，你在灵前尽孝，比同谁商议都更管用。”
一直虔诚守灵的宋清词，忽然开口。
宋煦仁愣了愣。
他忽然想到，宋清词在京城名声败尽，文官厌恶她，百姓也流传关于她的谣言。
可她依然有如今地位，靠的不就是一个“孝”字么？
眼下是夺嫡之争的最后关头，他在老皇帝灵前尽孝的确能博一把好名声。
宋煦仁咬咬牙，尽力说服自己。
可一想到宋朝业此刻正在外头如何游说大臣们，他就焦躁得静不下来，一刻都跪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颀长身影从灵殿外进来。
“跟我走。”
是沈玉临。
这种时候连宋朝业和宋煦仁都不敢招惹宋清词，只有沈玉临敢把她拉起来朝外走。
宋清词在地上跪了太久双腿发软，根本无力拒绝。
她冷声道：“做什么？”
“我找到假传消息的人了，跟我走。”
沈玉临压低声音，附在宋清词耳边说话。
宋煦仁和尹氏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听他说了什么，根本听不清。
只见宋清词几乎没有犹豫，跟着沈玉临朝外走，还不忘回头吩咐跟着他的赵城，“有小白跟着我就好，赵城，帮我盯着灵殿。”
她能信任的不多，赵城是其中一个。
他不愿意辜负她的信任，再三用眼神确认沈玉临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终于停住脚步。
沈玉临拉着她直奔后宫。
老皇帝还在时，后宫嫔妃就不多，除了高贵妃就是时美人和邓才人，后宫里一向安静。
自从高贵妃被贬为才人之后，后宫更加空寂萧条。
沈玉临拉她走的方向，不是她知道的任何一个嫔妃的住处。
“你拉我去哪？”
她问了他也不说话，只顾在前头走，宋清词皱着眉头慢下来，“慢一点，我膝盖疼……”
走在她前面的男子忽然停住脚步。
宋清词是在皇帝灵前跪得最久的人。
宋朝业他们时不时就要去“更衣”，只有宋清词从不借故离开皇帝灵前，她甚至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又饿又累话都说不出来。
沈玉临四下看了看，现下宫里的人几乎都集中在灵殿那边，此处一个人都没有。
他忽然蹲下，掀起宋清词的裙摆。
宋清词脑门上青筋一跳，吓得差点喊出来。
她站都站不稳，只好扶着沈玉临的背，“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你，你……”
膝盖忽然一阵清凉，宋清词愣了愣。
低头一看，沈玉临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玉瓶，正把里头倒出的膏体抹在她膝盖上。
她膝盖红肿淤紫的范围比想象的还要大，沈玉临足足用了半瓶子膏药才满意，重新将她裙摆盖好。
“这时候你把自己身体跪坏了，还有谁会真心为陛下讨个公道？”
沈玉临声音清冷，像在埋怨她没有照顾好自己。
他知道劝她没用，干脆威胁她。
宋清词默了片刻，大约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用了沈玉临的药膏，她不好意思再摆臭脸。
“知道了……谢谢。”
这药膏一嗅气味就不是普通货色，才抹到膝盖上她就觉得舒服了很多，晚些时候她让紫练去太医院讨讨，兴许能有。
“晚上你还要跪一夜，一会儿我让侍墨再送两瓶给你。”
宋清词：“……”
老狐狸有读心术，她不能乱想。
“还能走么？”
宋清词放开扶在他身上的手，刚想说自己能走，沈玉临却不耐烦，直接打横将她抱起。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她感觉自己腾空而起。
宋清词张大了嘴。
她知道沈玉临武艺高强，不过亲眼看他施展轻功还是头一次。
一转眼工夫，沈玉临带她到了一处荒凉地方，这里殿宇残破，宋清词似乎从来没来过。
要不是能看到远处文德殿高高的朱红檐角，她简直怀疑这里已经出了宫。
隔着半掩的破旧宫门，隐约能听见里头女子说话的声音，宋清词顿了顿，“这是高才人住的地方？”
她只知道高贵妃被贬为才人之后迁居到僻静处，没想到会这么僻静。
沈玉临点点头，两人如入无人之境般走进去，没见到一个伺候的宫人。
“叫你多嘴，叫你轻狂！要不是你跑去福宁殿胡言乱语，陛下怎么可能忽然驾崩？”
是高贵妃的声音，似乎一边说话一边在摔东西，有瓷器破碎的声响。
跟着是一个宫女的哭声，“奴婢再也不敢了，主子开恩让奴婢起来吧，奴婢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
“饿死你才好！”
高贵妃的声音恶狠狠地，“要是让人知道是我的侍女假传消息害死陛下，我也得死！与其我死，不如你死，这件事决不能传出去！”
幸好她现在住在鸟不拉屎的偏僻宫殿，她的侍女这两日也没出过门，但凡有一个人认出那日假传消息的是她的侍女，她就死定了。
高贵妃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老皇帝死了，下一任皇帝是谁呢？
不管下一任皇帝是宋朝业还是宋煦仁，她都是皇帝的长辈，总能让她迁出这个破殿过上好日子吧？
想到这里，她忽然站起来，“你继续跪着不许出门，我要去灵殿看看，我可是陛下的嫔妃，我曾经是贵妃！谁也不能拦着我去给陛下哭灵！”
她霍然打开门，破旧的门框簌簌落下灰尘，呛得她连连咳嗽。
透过扬起的烟尘，她看见一张绝美的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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