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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的士兵有些犹疑,“此人非要在长公主的队伍出城时出去,被我们拦下了。”
“知道了。”
马上的士兵看都没看他,目光只停在沈泽光身上,“你们过吧,长公主吩咐了,不可因为她出行影响百姓民生。”
说罢调转马头,回去复命。
沈泽光微微蹙起眉头。
他以为马上的士兵认出了自己,或许是宋清词派他来为难自己的,没想到并没有,他轻易地放自己过去了。
他想说什么,可那士兵已经走远了,而守城军也让开了道路。
来往进城的百姓整齐有序地穿过,一边走还一边朝宋清词的队伍那张望,不舍得错过这样的大场面。
车夫等了半晌,沈泽光才愣愣地回马车上,上车的身形有些勉强。
幸好车夫扶了他一把,没让他摔下去。
颤颤巍巍的青帷马车像风中残年的老者,形单影只地从宋清词浩浩荡荡的钦差队伍旁过去,像巨龙爪下飞过的小小的燕雀。
擦肩而过的时候,沈泽光揭开车帘一角,什么都没看见。
隐约从宋清词马车的方向听见笑声传来。
他怔了怔,枯槁的手无力地垂下。
……
“等一等!”
京城之外,衰草枯黄,缁重车队过去,车轮在地上压出长长的车辙印,忽深忽浅。
京城高高的城墙渐渐模糊远去,黄沙之中,似乎有一小队人马追赶而来。
“长公主,似乎有人追来了。”
“想是方才百官送别的时候来晚了,怕我怪罪。”
宋清词坐在马车里,哄着紫练几个侍女给她唱曲儿,说是难得离了京城,自然要放纵些。
歌声清甜的小侍女才唱了半首,宋清词正等她唱下去,对追来的人不太耐烦,“让他们回去吧,那么多人在城外送我呢,我哪记得谁送了谁没送?记不了仇。”
说着放了车帘。
外头好一会儿没动静。
“再唱一个再唱一个,昭君出塞会不会唱?”
宋清词一边嗑瓜子,一边拍着手叫好,“安王的封地在西北,那里有黄沙。到时候咱们去沙漠戈壁里看长河落日,你再伴着琵琶胡琴声唱——”
“长公主真会玩。”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宋清词嗑瓜子的手忽然停下。
她幻听了?
怎么会听到沈玉临的声音。
不会吧,这才刚出京城,相思成疾也不是这样的……
车门忽然被打开,隔着半扇车门,宋清词看见沈玉临骑在白马上,白色鹤氅与马融为一体,更与天地融为一体。
宋清词怔了怔。
沈玉临很少穿青色以外的颜色,她第一眼以为是白云间,小白最喜欢穿白色了。
但很快意识到不对。
气质不对。
白云间穿起白色是清朗少年气,沈玉临穿白色则多了温柔和仙气,叫人看一眼便舍不得移开目光。
到底是京城第一美男。
沈玉临眸子含笑,淡淡扫来,“怎么,才出城不到一刻钟就忘了夫君了?”
“额……哪有。”
宋清词这才反应过来,“我以为是刚才送行迟到的小官呢,你来送我?来得也太晚了,再晚一点你就追不上了。”
“追不上我就一直追,追到就再也不走了。”
沈玉临说着,目光带着暗示性,看了紫练一眼。
紫练立马反应过来,“我们下车,快快快,别耽误驸马和长公主说话!”
说罢连哄带赶,把几个小侍女都赶下车,自己也跟着下了车。
沈玉临翻身下马,直接上了宋清词的车。
“哎,我曲儿还没听完呢……”
宋清词一心惦记着小曲儿,没看出沈玉临的异常。
“啪。”
车门被合上,宣告宋清词的抗议无效。
“想听昭君出塞是么?”
沈玉临脱下大氅,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胡琴来,在宋清词眼前晃了晃。
他还会拉胡琴啊……
从来没听说过。
宋清词连忙点头,“要拉出那种大漠苍茫,昭君哀怨的感觉,成么?”
“我试试。”
沈玉临笑得无奈又宠溺,宋清词重新端起小木碟,边嗑瓜子边听他拉胡琴。
“秋木凄凄,其叶萎黄。”
“有鸟处山,集于苞桑。”
胡琴多由女子演奏,她没见过沈玉临拉胡琴,一开始兴致勃勃,沈玉临的手白净修长,搭在纤细的胡琴上并没有违和感。
宋清词渐渐听得入了神,连瓜子都忘了磕。
“高山峨峨,河水泱泱。”
“父兮母兮,道且悠长。”
直听到这里,宋清词怔怔出神,眼前仿佛已经有了茫茫戈壁,天地浩渺,形单影只……
沈玉临手扶胡琴,一抬眼便见刚才还欢欢喜喜闹着听曲儿的宋清词,这会儿呆呆地抱着膝头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他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懊恼。
宋清词已无父无母,如今又远离从小长到大的京城远赴西北,这首怨词唱的哪里是昭君?
分明是宋清词她自己。
怪不得她伤感。
胡琴声忽然停下,宋清词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结束了?真好听,真的有那种大漠苍茫,昭君哀怨的感觉。”
何止哀怨,简直伤心。
马车之外,随行的将士臣僚听见胡琴声也都伤感起来。
众人心照不宣,陛下是担心安王谋反才派楚国长公主巡视封地的,万一安王真的谋反,他们这些人能有几个活着回京城?
此去路途遥遥,山高水远,未见得比昭君出塞好几分。
赵城一直策马跟在宋清词的马车后,清清楚楚地听见马车里的胡琴声如何响起,又如何停下。
沈玉临能文能武,连一曲胡琴都能拨动人心,惹得他的神情也暗淡下来。
他不是为离开京城背井离乡而伤感,也不是为此去安王封地安危难料而担忧,而是担心宋清词。
巡视安王封地是她自己求来的,人人都以为她风光无限位高权重,赵城在她身边却看得明白,她不想走,却不得不走。
继续留在京城,宋煦仁和朝中百官一时容得下她,久了难免又生出沈泽光之流,忌惮她的身份非要她落马不可。
与其留在京城碍眼,不如离开,去闯荡一番新的天地。
他懂她。
所以他会陪着她,披荆斩棘,开疆拓土,直到无人可挡睥睨天下!
……
“昭君哀怨是因为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你不是一个人。”
沈玉临柔声安慰她,宋清词头埋在膝窝用力点了点,“是啊,我还有赵城,还有小白,还有紫练……还有一万兵马呢!”
她把所有都点了一遍,连马都点上了,唯独没有点他。
沈玉临又气又好笑,“那我呢?”
他混得连马都不如了。
“你?”
宋清词愣了愣,忽然揭开车帘一角朝外看,这里离京城越来越远,已经快到定远县的地界了。
“你该回去啦,再不回去今晚就回不了京城了。你送我到这里又给我拉胡琴,这番深情厚谊我记得了,必不会忘。”
她放下车帘,轻轻推了沈玉临两把。
“回去?”
沈玉临抓住她的手,顺势往怀中一带,宋清词身形不稳,整个人栽在他身上。
抬头看,沈玉临一脸胸有成竹,眼角眉梢都带着微微笑意,“我既来了,就没打算回去。”
让宋清词和赵城一起离开京城朝夕相处,他还没蠢到把羊送入虎口的份上。
既然她在京城待不下去了,他愿意陪她去闯荡她的天地,反正——
他们迟早要回来。
他,他什么意思?
他也要去安王封地?!
“陛下不放心你手握大权流离在外,特命我为钦差副使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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