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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赵城对沈玉临的关注不亚于他对宋清词。
自从离开京城，他们三人朝夕相处，沈玉临和赵城之间一直暗暗角力。
你炖汤，我就打野味。
你住宋清词左边，我就住宋清词右边。
诸如此类。
可近来赵城发觉，沈玉临的心思似乎不在和他“争宠”上了，虽然他依旧每日给宋清词送汤，其余时间却多半在书房帮宋清词处理政务。
当然，到底是在里头处理政务还是悄悄潜出去了，谁也说不好。
毕竟，沈玉临的书房没人敢闯。
这种细微的差别旁人或许感受不到，当赵城感受得很清楚。
他尽可能委婉地表达给宋清词听，磕磕巴巴了半日，没想到宋清词听完微微一笑，“就是说沈玉临最近不跟你争宠了呗！”
赵城：“……”
早知道结论还是令人羞耻的“争宠”，他就不浪费时间委婉了。
……
年三十，宋清词住的院子挂起灯笼，贴起春联。
这是她从小到大头一次在京城以外的地方过年，西北的年味儿很浓，跟京城有些许不同。
紫练在准备东西的时候结合了两地的特色，因此院中什么都有，桌上除了有京城样式的奶糕，还有西北特色的甑糕。
宋清词瞧着侍女们都穿上崭新的衣裳过年，忽然想起什么来，“让人把隔壁院子的孩子也带出去买两身衣裳，总要过年的。”
王府败落了，只怕从前做针线女红的人也不在了，少不得要出去现买。
侍女领了差事，带着宋朝业的孩子坐着马车出门买衣裳，外头冰天雪地，路上人甚少。
直到天色暗下来了，带他们出门的侍女也没回来。
紫练觉得不对劲，回来禀告宋清词，“长公主，彩儿带着孩子们出去买衣裳现在还没回来，要不要派人去街上找找？”
“不用。”
比起她的焦急，宋清词仿佛早就料到了似的，不急反笑，“我知道他们在哪。把赵城和小白叫来，我们出一趟门。”
“年三十呢，长公主这时候出门？”
紫练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长公主，我们已经查到了，人就在这座废宅里。”
余光带着宋清词等人，轻车简从地进了一条偏僻街道，马车在一条小巷的巷口停下，他们步行而入。
远远便见有一座废弃的宅院，门外有士兵守着。
见了宋清词等人，士兵立刻退下消失在黑暗中，一切就像没发生一样。
门被打开，她步进院中，便见宋朝业一身布衣，搂着他的两个孩子低声说话，见到宋清词他立刻站起来。
“你们俩下去，以后好好听大姑姑的话。”
“大姑姑”这个称呼，让他的两个孩子睁大了眼睛。
可他们并没有反对，而是乖乖听从他的话走出来，见到宋清词的时候眼中的恨意显然消退许多，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宋朝业的神色颇为从容，“听说你允许他们给端木氏戴孝，还让侍女带他们出门买衣裳过年，多谢。”
“孩子是无辜的。”
半晌，宋清词道：“何况我让人带他们出门买衣裳也有私心，我想引你出来。”
明知宋朝业在城中，适逢过年这么特殊的日子，他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身边只跟了一个侍女，一定会忍不住见孩子们一面。
果然，余光借此找到了他的住处。
宋朝业笑了笑，指着破旧的小院，和他身边仅有的十来个护卫，“你以为我跑回酒城真是为了活命么？从看到你的亲卫杀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活不了了。”
“那你为何要逃？”
宋清词问出她最想问的话。
“是啊，我为何要逃？”
宋朝业笑了，笑得近乎癫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我带了几千将士出逃又如何？只是死得早和晚的问题。”
“可我当时不得不逃，因为我不能死在沈玉临手里，不能带着最大的秘密死。”
他看着宋清词，眼底有些戏谑，“这个秘密，我只能告诉你。”
“长公主，不可！”
赵城低声道：“万一他是骗你的，等你靠近同归于尽怎么办？你不能过去。”
说罢朝宋朝业道：“我是长公主的心腹，我陪长公主一起听你的秘密。长公主不能和你独处，你若不肯便没什么可说的。”
宋清词皱了皱眉，她料想宋朝业不会同意，没想到宋朝业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你也可以听，跟我进来吧。”
说罢当先朝屋里走去。
赵城在前，护着宋清词进屋。
白云间和余光在院中守着，半晌没听见屋里的动静。
不会出事吧？
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屋门轻轻响了一下，白云间顿时浑身戒备，却见宋清词和赵城一前一后走出来。
宋清词的脸色比雪还白。
“长公主，你怎么了？”
“没事。”
她的神情严肃得可怕，白云间细看了看，她和赵城身上都没有伤口。
宋朝业到底说了什么，让她这么难受？
门里，宋朝业平静地走出来，“我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否则我死都不安心。现在我解脱了，死而无憾。”
宋清词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她一直觉得宋朝业是她的杀父仇人，罪不可恕，此刻才想起，很早之前宋朝业就给先帝下过毒。
他明明有机会给先帝下毒，下的却只是慢性毒，并不致命的那种。
或许本质上，宋朝业在京郊放的那一场火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先帝死。
他只是受人利用而已，就像他一次次被沈玉临利用那样——
真正害死先帝的，是沈泽光！
“大妹妹，你答应我要照顾我的孩子，千万别食言。你说的对，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爹爹！”
宋清词尚未开口，被带下去的两个孩子不知何时跑了出来，扑到宋朝业怀里。
宋朝业泪流满面，抱着两个孩子，无声地抚摸他们的头。
“你们跟着大姑姑回京城，她会安顿好你们的。你们的娘说的不对，她不是被你们大姑姑害死的，是被我害死的。”
两个孩子是刚懂事的年纪，听不懂宋朝业的话，只觉得糊涂。
宋朝业含泪笑道：“爹爹也不是被你们大姑姑害死的，爹爹是咎由自取。成王败寇，爹爹没本事当上皇帝，终究怨不得别人。”
两个孩子只顾着哭，不知有没有听进他的话。
哭声在夜风中幽幽咽咽，格外凄凉?人。
远处忽然响起爆竹的声音，隐隐有放爆竹的孩子说笑拍手的声音传来，宋朝业的两个孩子还只是哭。
宋清词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会杀你。”
宋朝业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会把你带回京城，朝廷自有法度，不该由我下手。”
她看了看白云间腰间挎的尚方宝剑，原本这宝剑就是为宋朝业准备的，为了亲自砍下他的人头为先帝报仇。
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或许还有意义。
宋朝业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回到京城交给朝廷处置，我只会更受折辱生不如死。我这一生都在京城浮浮沉沉，当年我才弱冠之年，被先帝收为嗣子，何等风光啊。”
他脸上现出淡淡的喜色，像是回想起自己风光的从前，“可慢慢的我才发现，嗣子哪及亲生子？先帝只宠爱你一个，对我总是淡淡的，何况还有一个宋煦仁也被立为嗣子和我争夺太子之位……”
“大妹妹，念在我们兄妹一场，让我留在这里吧。”
他把两个孩子推向宋清词的方向，两个孩子大哭，宋清词一招手，侍卫将两个孩子抱住带了下去。
宋清词转身离开。
或许允许宋朝业在这里自裁，是她最后能做的事了。
她步出废弃的宅院，一抬头便看到沈玉临站在门外，清瘦的身影背脊微弯，脸色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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