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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长公主的亲卫统领。”
“亲卫统领？”
完颜野烈的目光从他身上一直望到他身后不远处，那里三三两两骑在马上的男子，看似闲散，注意力却一直在他们这边。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是了，宋清词金尊玉贵，就算没带沈玉临和赵城来，又怎么可能真的孤身来赴宴？
完颜野烈眼中闪过一瞬的忌惮，很快变作笑脸，“这么年轻就做长公主的亲卫统领了，看来长公主很喜欢你啊。”
“那是。”
白云间年少气盛，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连御赐的尚方宝剑都在我这里，长公主自然是极信任我的。”
尚方宝剑？
这下完颜野烈愣了愣，目光下意识从他面上挪到腰间，果然看到他腰间佩着一柄华丽的宝剑。
不像习武之人日常用的剑。
“听说尚方宝剑在大周是很要紧的东西，上斩昏君下诛佞臣，我以为这东西长公主会给沈驸马或者赵统领，没想到……”
难道宋清词最在意的男子不是沈玉临或者赵城，而是眼前这个少年？
“不过是一柄剑罢了。”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宋清词淡淡道：“再稀奇的宝物，于我宋清词而言也不算什么。小白，咱们吃肉去。”
说罢夹紧马腹当先朝人群聚集的地方去，那里已经升起了篝火。
完颜野烈见势连忙跟上，“长公主等等，本太子亲自给你烤肉吃！”
他说的倒不是客套话。
宋清词坐在篝火旁，左手边是白云间，右手边是完颜野烈。
他身上的猎装已被他高高挽起两个袖口，露出两条筋肉健壮的胳膊，恰到好处的蜜色肌肤颇为赏心悦目。
一条完整的野猪大腿到他手里，精巧的银制小匕首利落地挥动两下，便三下五除二剥下皮、剔去骨，很快用盐腌好架到火上。
看他轻车熟路的模样，显然在金国的时候没少亲自动手做这些。
这是个接地气的皇子，怪不得能在一十八个皇子里脱颖而出，最终成为太子。
映着篝火的光，宋清词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动作，若仔细看便能看出，她眼中有赞许之色。
“太子烤肉的手艺不错。”
“我们草原上野猪不多，多的是牛羊，若今日烤的是羊肉，我的手艺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完颜野烈有些得意，尤其是看到白云间一脸眼馋地盯着烤肉的时候。
他意味深长道：“听说你们中原男子是不做饭的，家里都由女子负责饮食，白统领，你就不会做吃食吧？”
白云间正等着肉烤熟，冷不防被他一问，只能满脸错愕。
而后老实地摇摇头。
完颜野烈见此更加得意。
宋清词慢悠悠道：“谁说中原男子不会做饭？驸马就做得一手好羹汤。”
“对对对！驸马做的汤香得很！”
白云间连忙附喝，这事他有发言权。
先前宋清词和沈玉临闹和离的时候，他白喝了好久沈玉临亲手煲的汤，喝得侍墨都急眼了。
“羹汤？那是你们中原人的吃食。”
完颜野烈递过一串烤得香喷喷直冒油花的野猪肉，“喏，尝尝我们草原的做法。”
刚才他往刚烤好的肉串上面撒了许多奇怪的香料，有些宋清词从未见过，白云间也没见过。
见他递过来，白云间拦在前头，“长公主，我先试试吧？”
这次他可不是因为嘴馋，而是担心完颜野烈往上面撒的东西有古怪。
宋清词深深看了他一眼，领会了他的用意，“不用了，太子亲手烤的肉，我若小心提防岂不是太不给太子面子了？既来之，则安之。”
沈玉临说过，完颜野烈不会在京城做出鸿门宴这么明显的事，她觉得有道理。
说罢直接接过肉串咬了一口，“果然很香。”
“好，好个既来之则安之！”
完颜野烈哈哈大笑，头一次觉得中原人的话真是美妙，这短短六个字尽显她的风度，又让他听了心里十分熨帖。
“来，长公主，咱们干了这碗！”
他端起一碗有宋清词脸那么大的酒碗，吓得宋清词一愣，连忙摆手，“吃肉可以，酒是真不能喝。小白，你替我来？”
“好啊！”
白云间正觉得有肉无酒缺了些兴味，见状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发出一声赞叹，“好酒！”
完颜野烈：“……”
废话，这可是他为了招待宋清词特意准备的，当然是好酒！
“不过我还要保护长公主，可不能多喝，最多喝两坛子就得了。”
两坛子？
完颜野烈差点吐血。
这么好的酒一共只有两坛，还不够他造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到今日设宴的目的，接下来完颜野烈愣是一口酒没喝，剩下的酒全都拿来灌白云间了。
白云间来者不拒。
宋清词但笑不语，看穿了完颜野烈灌酒的意图却没有拆穿——
以白云间的酒量，两坛子只是开胃，真要灌醉他十坛子都不够。
有时候想想她也觉得很奇怪，她身边的男子酒量都很好，赵城的酒量是在军中练出来的自不必说，和白云间不相上下；沈玉临也是出了名的“斗酒诗百篇”，酒喝得再多也不影响他诗才的发挥。
连先帝也是好酒量，据说他年轻时常和陈皇后两人月下对酌，久饮不醉，能一直喝到月下西楼。
所以宋清词一直以为大部分人的酒量都是很好的，没想到她自己是个一杯就倒的货色……
“长公主，我敬你……半杯。”
完颜野烈从被白云间倒空的酒坛里勉强倒了最后半杯酒，朝宋清词举起，“先前你我之间有些误会，一直不算和睦。如今我有心讨好长公主，想跟长公主做个朋友，不知道长公主肯不肯赏脸？”
“好说，好说。大周和金国是友好邻邦，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不是敌人。”
宋清词端起茶盏，和他手里半杯酒碰了碰。
她倒大方。
完颜野烈以为她只是客套，细细打量她的神色却不像说假话，不免有些羞愧。
“长公主是否觉得，这次大金使团来到京城是不怀好意，是想趁着大金一举攻下达腊草原部族的劲头，前来大周挑衅？”
“哎，朋友归朋友，可这次金国使团的意图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太子就不必否认了。”
宋清词一边吃肉一边说着，还伸手指了指他手边装生肉的盘子，示意他继续烤。
完颜野烈哭笑不得。
他一边把肉串放上火堆，一边道：“长公主说的不错。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不得已，草原上的冬天实在太难过了，这是你们中原人永远感受不到的。”
“我感受过。”
“嗯？”
“在酒城。”
宋清词道：“酒城离金国边境很近，城外也有草原。我治理酒城政务的时候去城外看过那些在草原上放牧的百姓，他们确实很辛苦。”
“尤其是在经历过安王统治之后，他们被迫缴纳了沉重的赋税，原本就不好过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完颜野烈顿了顿，“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把安王多缴的赋税还给他们了，还打开了酒城的粮仓资助了他们一些过冬的粮食，不够的部分我用自己的银钱填上了。”
“……果然有钱任性。”
完颜野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自嘲道：“金国要是有大周这么富饶，也就不会年年冬天都有人饿死了。”
宋清词看他一眼，“今年冬天不会再有金国百姓饿死了吧？达腊草原部族可是头肥羊，金国吃下这头肥羊，百姓们过冬总没问题了。”
听了这话，完颜野烈只是沉默，没说什么。
宋清词微微蹙眉，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冷笑一声，“是我疏忽了，打下达腊草原是太子你的功劳，怎么能把缴获的金银米粮都分给百姓呢？自然是太子自己要留着。”
“你以为本太子就这么急功近利么？”
完颜野烈自嘲地摇摇头，眼中有疲惫之色，“若只是我自己，我也愿意像你一样把银钱散给百姓救助他们过冬。可我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官员那么多大将和士兵，他们为了我出生入死，几乎没法从达腊草原回来。”
“我不要银钱可以，难道让他们也不要么？”
这下宋清词不言语了。
没想到完颜野烈这种平日看起来野心勃勃的人，也有这么多无奈。
他空有一颗爱民之心，却做不到真正的爱民，身为太子还不如宋清词一个长公主做得好。
“唉。”
完颜野烈叹了一口气，“宋清词，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
“你活得飞扬明媚，恣意洒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
宋清词听了这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若认识从前的我，便不会这么说。”
她扭头看向完颜野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此刻淡黄色的火光下那双锐利的鹰眸也平添了几分柔和，“太子对我的了解，恐怕仅限于我对大周朝堂有所影响之后吧？”
完颜野烈顿了顿。
她是真的想和自己倾心交谈，还是试探自己对大周朝堂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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