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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早早做了祖母的曹嬷嬷和已经贵为将军夫人的紫练在上房后院晒太阳时，曾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过——
有一年，当时还是柔嘉公主的主子一夜之间变了性子，疯了一般提着剑、带着自己的五百亲卫闯宫，说是要“清君侧”。
那一次可真骇人啊，曹嬷嬷从小把公主带到大，不期她忽然变成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如今的小公主可不也是么？
只是她的改变来得更早。
“自打大长公主把小公主带去西北边关一趟，小公主如今回来乖巧多了，你瞧，学堂里的先生已经好久没来府里告状了。”
小沈沈乖巧了，曹嬷嬷也省心了，毕竟她这么大的年纪实在没办法再追着小主子跑，跟在她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了。
“可不是吗？”
紫练一边慢慢地绣一方玄色腰带，一边笑道：“从前小公主只在读书这件事上用些心，别的事上总是捣蛋，一会儿拔了先生的胡子，一会儿带着兄弟几个打同学，闹得不可开交。”
“从西北回来之后她竟给挨过她打的同学家中送了礼致歉，吓得那家大人忙忙来公主府请罪，还说自家儿子陪小公主读书挨打是应该的，实在不敢受公主道歉，哈哈哈。”
曹嬷嬷听了忍不住感慨，“都说女儿肖父，儿子肖母，我看咱们小公主是像极了大长公主。想是仁宗皇帝英灵庇佑着呢，总能点醒她们，让她们改变原来的自己，走上更好的路。”
紫练一脸狐疑地看向曹嬷嬷，手里的绣花针都停住了动作，“嬷嬷，是更好的路吗？我记得当初大长公主提剑入宫清君侧，您可气得晕倒了呢！”
曹嬷嬷：“……”
这小蹄子是被夫家宠坏了，她可再管不了了！
……
公主府后花园里最僻静的地方，开了一道角门。
把周围的亭台楼阁一圆，就成了一个别致又清幽的小院子，小宋宋和小沈沈都在这里读书，柔德和柔良家的容哥儿晨哥儿也在这里，外还有陈家两个小子和一个闺女，并几个亲近门户的官宦子女。
请的是当世名家无崖子老先生的关门弟子苏可乐，这是银钱请不来的好先生，乃是慕宋清词这位镇国大长公主的名而来的。
因在这里读书的都是皇亲国戚子弟，那几位亲近门户的官宦人家只说是送自家孩子来陪读的，不敢称同学，是为自谦。
可宋清词早就吩咐过了，这几位小学生和自家的小沈沈小宋宋一样对待，谁也不许轻慢。
如此一来，公主府里这间学堂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学堂，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众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子女塞进来。
在这样的环境读书，就算是个吊车尾的，将来也必定不凡！
这里头有一个赵家的孩子，不过不是赵小城，而是赵邦的幼子赵小邦。
赵小城这会儿还在乳母怀里喝奶呢！
其实这样的学堂本该设在宫里的。
宫里一向有教导年幼皇子、公主的学堂，有德高望重的太傅，可惜这一辈皇帝太年少，膝下尚无一儿半女，因此太傅们空守着学堂无人可教。
听闻宋清词家的学堂有苏可乐这等学究大儒坐镇，朝中那些太傅等人倒三天两头告假到公主府来，义务为学生们讲学，只求苏可乐能在一旁指点一二句，那就是莫大的荣幸了。
苏可乐虽然才三十出头，和沈玉临等人年纪差不多，算是年轻人，可他是无崖老前辈的关门弟子，这身份不可小觑。
“这些当官的把我们的学堂当成什么了？”
没几日，小沈沈就不乐意了，朝众人道：“苏先生原本讲得好好的，这些当官的硬要挤进来，讲得又不如苏先生好，总得想个法子把他们赶走才好。”
“小公主，你不是不捣蛋了吗？”
容哥儿走上前，不禁笑道：“先前那个先生胡子都被你拔秃了，怎么，如今要对这些新的先生下手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一下子变乖！”
众人都笑，只有小宋宋坐在自己位置上看书，笑了笑却不说话。
仍旧看书。
小沈沈也不着急，“你们说，那几个太傅什么的，可有苏先生讲学生动有趣？”
“那当然没有！”
“他们来了之后，苏先生讲的就少了，你们是愿意跟苏先生多学一点，还是少学一点？”
众人这下都听明白了。
其实以小沈沈团宠的身份，她想干什么只要一句话，大家都会前赴后继地配合。
可她现在不一样了。
她现在要做什么不会用命令式的口气，也不会用撒娇的法子，而是讲道理说事实，让大家心甘情愿和她一起行动。
连一直在看书的小宋宋都放下了书本，“你想怎么做？”
“哥，容哥哥，你们俩陪我去。”
小沈沈一脸自信，“咱们先礼后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能劝退最好，劝不退的话……哼哼。”
最后那声哼哼吓得几个官宦人家的孩子直缩脖子。
从前这位小公主欺负他们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恶魔面孔。
阿弥陀佛。
但愿太傅他们能老老实实地走人，别逼小公主用“兵”。
……
“夫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蓄着一把稀疏小胡子的太傅不知姓什么，因为这把胡子，小沈沈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胡太傅”。
“胡太傅”对着书本摇头晃脑地把这段文字念完，便道：“好了，现在大家把这篇文章抄写二十遍，并背诵下来，明日上课的时候交上来。”
又来了。
又是这样。
每次讲文就只是让人抄写背诵，从来不细细讲其中文意，这样上课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自己在家里抄书得了！
一众小学生经过小沈沈的怂恿，本就对这位太傅不满，如今怒火更加上涌。
太傅喝了一杯小厮倒的茶，正要起身离开，忽见第一排的位置有人站起来，“太傅稍等，请到偏厅说话。”
正是小沈沈。
太傅一愣，听小沈沈说话一副小大人的口气，以为是她的父母镇国大长公主或是沈驸马要寻他说话，便点点头往偏厅去了。
没想到没等来宋清词夫妇，只等来了小沈沈和小宋宋，并柔德大长公主府里的容哥儿。
太傅看着眼前三个高矮不齐的孩子，下意识朝他们身后看去，“小公主，是谁要见我啊？”
“没有别人了，就是我们。”
小沈沈不卑不亢，在太傅吃惊的神情中道：“太傅，您觉得自己讲课跟苏先生讲课相比，谁更加好呢？”
“自然是苏先生好嘛，苏先生可是无崖老前辈的关门弟子……”
太傅笑眯眯的，一副哄小孩子的口气。
却见眼前三个孩子纷纷点头，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他。
他有些尴尬。
个头最小的小沈沈道：“太傅，自从你来了之后，苏先生给我们讲课的时间就少了。我想您也希望我们多听听更好的讲解，是不是？”
这话说得很委婉，太傅一愣。
他听明白了。
敢情这几个孩子是嫌弃自己？
他登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并不把几个小娃娃的话放在心上。
皇亲贵胄子弟又怎么样？
他见的皇亲贵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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