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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当天夜里我便听到她跟虞文才埋汰我的不是，说我不该怂恿涛子去从军，我这是在鼓舞他去送死。
当然，她关心涛子也就四分真，另外的六分是家里少了个干事的人，她心里不舒坦，便把罪都推到我身上。
翌日早晨，我睡到日赛三竿才起身，到外头见到她和美子在剥玉米，她完全就没给我好脸色看，也不问我吃不吃饭，直接从鼻子哼出口气，一边剥玉米一边指桑骂槐道：“这剥玉米就得一层一层的剥，它们每一颗都长得一般模样，剥掉一颗便颗颗落，偏偏这中间长了一颗奇形怪状的堵住了，剥都剥不动，整个玉米就这样毁了。”
我知道她这是在揶揄我，便插嘴道：“不就一颗堵了，怎么可能会毁，你绕过它剥后面的不就得了，后面的照样剥得动，日子也是照样过。”
“哼，你倒是说得轻巧，燕人把土地庄稼都给践踏了，但人总是要吃饭的，这要吃饭就得自己动手。这地要开，这菜要种，少了一个人帮忙，我们可有多累？”村长夫人没好气道，心里到底就是怨我劝涛子从军。
“我不信少了涛子，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正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夫人身子如此硬朗，还怕少个人？在说了，涛子不是你儿子，亦不是你家的长工，他有权去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我冷笑。
村长夫人被我揶揄的无语，冷哼一声，瞪了我一眼便回房去了。
她一走，美子便一脸难色的代她向我道歉：“莲哥，我娘也是舍不得我哥，你甭跟她一般见识。你还没吃饭，我去庖屋给你热一热饭菜。”
说着，就要起身，我忙阻止她，按着她坐下，“你有孕在身，就不要那么辛苦了，我现在不饿，就是饿我自己会去弄吃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会让自己饿肚子吗？”
“说的也是。”美子坐回去，皱着眉对我道：“莲哥，跟你说句心里话，昨儿个听你们说要去从军，我心里真是挺失落的，我舍不得你们。但是我知道，现如今咱们岚城已被燕人占去，留在这是不会有出息的，我哥从小就励志要当官，这也是我娘的心愿，他也只有出去才能实现愿望。”
“还是你明事理，只是我们此去也是万分凶险的，是战死沙场是荣华富贵谁也不知道。”我感喟。
“一定是功成名就，荣华富贵。”美子说。
“那就承你吉言了，等到有那一天，我们再来接你。”
“恐怕我等不了那一天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快熬不下去了！”美子说着，便低声咳嗽起来。
“美子，你不要说什么傻话。”我蹙眉。
“我不是说傻话，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迟早是会去找我娘的。”美子说着起身，走至我面前，然后噗咚给我跪下，道：“莲哥，我把我哥托付给你了，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关照他。”
“你快起来，这话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我忙搀她起身，这才发现她的身体很冷。
“美子，你身上怎么这么冷，是感染风寒吗？”我担忧看着美子，她的脸色十分的苍白。
“美子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村长夫人边说边从屋里出来，然后对我吩咐道，“庖屋我煮了药，你去倒一碗端过来她的房间。”
言罢，她搀着美子进房里睡觉。
我急急到庖屋端了药过去美子房间，她正倚在床头咳嗽，咳得厉害，旁边的村长夫人一个劲地说：“你可得继续撑下去，至少要把孩子生出来再走。”
她这话真是刻薄的很，说的美子好似一头猪，专门就是来给她生孩子的，我听了心里生气，碍于美子不舒服，适才没说什么。
伺候完美子喝药，她便睡了，我和村长夫人退出来。
到了下午，天突降鹅毛大雪，美子发病了……
我和涛子赶着驴车离开村子去乌镇找郎中，结果整个乌镇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一位郎中。
到我们深夜赶到家时，美子已经快不行。
她躺在床上，整个脸色苍白干枯的没有一点血色，我实在不敢相信，明明早上还会剥玉米，转眼就……
“美子，我们回来了。”我和涛子几乎异口同声。
“哥哥，莲哥……”美子眼睛眯开一条缝，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软弱的手，我立即走过来握住她的手，适才发现她的手冷的像冰。
“美子，你要撑住！撑住！你还有孩子！”我握住她的手说，完全忘记我彼时是男儿身哪。
“莲哥，我说过我撑不住了……”美子艰难地说着，捏住我的手，道：“你早上答应过我，以后会关照我哥……我现在还要向你再提一个要求，莲哥，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什么都答应你！”我只能点头。
“你跟墨哥哥关系好，墨哥哥有财有势，你此番能出去，一定是有墨哥哥在暗中帮忙。莲哥，这地方不能长久待下去，燕人迟早会来闹。你答应我，将我娘和文才哥，也一同带出去好吗？”美子看着我，脸上流露出一丝微弱的笑。
“我尽力吧。”我不敢跟美子保证，我跟慕容冲只许了我一人，带涛子可能还可以，带多两个出去，我不能确定。
“不，莲哥，不是尽力，是一定，你答应我好吗？”美子紧紧握住我的手，用微弱的声音求我。
“……”我哽咽着，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捏着美子的那只手仿佛有千斤重，带村长夫人他们出去，我还意味着要负担起他们的生活责任。
我不愿意答应，可这是美子临终的愿望，我不能让她失望……
“好吧，我答应你。”我握住她的手，重重点头。
“谢谢你，莲哥，能在最后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美子气息奄奄说着，痛苦挣扎的神色终于渐渐地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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