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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颠倒记 > 第 99 章 齐国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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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墙之外,出了长安人行渐寡,通畅的大路遥遥伸到天远边。

    高仪在大路旁站了一会儿,雪地打湿了他的鞋子,里面湿漉漉的,冷气直蹿到骨头缝隙。吴皓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旁边他的一个随从道:“老爷,我们该启程了。”

    吴皓点头,他知道高仪在这里停留,只是想等到他的父母亲友来相送。小龙潭人祭案的最终审判,以刑部最新的规则判决,主犯矮道士已死,高家庄众人为从犯,但又因其受道士的蒙蔽,此为初犯,从轻发落。

    高仪的父母无判,但高仪却因告父母,原本判处徒三年,改为流放。今日正是他流放出外的日子,他在城墙外等候,却最终没有等到送行的父母。

    吴皓原本是太原府的参政,但因他上任期间,民下赋税严苛,官长无德,虽然后面他侥幸立功,却也难逃失察罪责,所以被贬到长漠。

    长漠位于陇右,挨近大乾边界,正是神憎鬼厌之地,甚至距离魔都驼凉城,也不过五百余里。吴皓虽然被贬,心中却并无怨怼,诚心受下官职。

    当时高仪被判流放,还没定下流放到哪里,长安县令见陇右有官员上任,大笔一划,就将高仪送到了吴皓手下。

    吴皓是软弱的心肠,无遮大会上的情况他亲眼得见,自然知道高仪的内心受创。而他自己,也曾被云暮来击溃内心。

    两个伤人心,远走陇右,倒正好作伴。

    高仪远眺巍峨的城墙,天气寒冷,无人出城。他终于认命,咧了嘴低头道:“我明白,我在长安已无容身之地。”

    吴皓听他颓败,心中一惊,“怎么会?你是少年烈性,就算犯错,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高仪状告父母是不孝,真假不辨是愚蠢,为亲姐伸冤却不得结论,是无能。也不怪他人看轻,就连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吴皓摇头,“你为亲姐伸冤是有情,坚持状告是有理,道士之死,让你心生摇摆,这代表你并非一味的冷酷,还有仁义。虽然结果不好谈论,但谁又能说做这一切是不对的?”

    他似乎想起了太原府上,云暮来狠心教训他的话,那话真犹如暮鼓晨钟,将他打醒。若非那番醍醐灌顶,他恐怕还沉浸在太原苦难的阴影当中。

    一个心智软弱的人,又如何当得好父母官?

    想到云暮来,他对高仪道:“曾经有人对我说,两袖清风非好官!高仪,你的家事天下知,你心中有愧于多人,又是心高气傲的年纪,想法难免走偏。但你现在即将离开长安,不要再自哀当时的错误,你要以此为戒,用它来约束你,纠正你!”

    吴皓面对着高仪说话,高仪眼中看到的,是长安高筑的城墙,而吴皓所见,却是外面宽广的天地。

    “长安县令与我有故,高仪,你本该流放,但他将你送到我这里。陇右虽苦,但我知你心性,你肯吃苦。你是稚羽渐锋的鹰,该正视过往,该俯瞰大地,如何都该,却不该挣扎在这烂泥地里。

    高仪,你可愿随我同去陇右,重新开始?”

    高仪看着吴皓,这个不再年轻的书生,拥有一双干净而明亮的眼睛。这样的眼睛他似曾相识,受制于某种蛊惑,他终于点头,“……请先生指教。”

    吴皓一卷广袖,哈哈大笑,“阅百书不如行百里路,你我共勉!”

    两个失意人的远去,在长安,除了有心人留意,没有引起半点波涛。而随着时间喧哗起来的,是元日宴临近,百国入乾的大热闹。

    齐国位于大乾的西北方,接壤西域和诸多小国。这个时常被提及的邻国,国土只有大乾的三分之二,然而,或许是靠近沙漠和草原,交杂的血脉带来野蛮的血统,齐国上下都非常好战。

    这种好战却与北胡不同,北胡人天性不受拘束,他们已经习惯在广袤大地上奔流,成也蛮横,败也蛮横。

    而齐国,却一边虚心学习着大乾的文化风俗,一边又暗中操兵,不间断地磨炼他们强健的四肢。

    丰富的头脑和外显的野心,使齐国与众不同,他们在漫长岁月中蛰伏成长,终于,百年之前,他们成为了大乾的对手。

    一个始终不被看在眼里的小国,突然有了攻击中国的能力,更甚至,当年齐国入侵,险些颠覆了大盛。若非太上皇起兵,若非国内的团结,齐国的首都,也许此刻就安在长安。

    说不上是激赏,还是愤恨,亦或是戒备,大乾与齐人的关系总归不怎么好。

    齐国的使臣进入长安,拖长的队伍,载着精致的大木箱。有好奇的人从头数到尾,刚好一百箱,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齐人的马非常好,长鬃油亮,大腿结实有力,双目炯炯。

    至于齐人,他们和他们□□的大马一般,虽然齐与大乾的容貌无异,但很轻易能够区分一个久居齐地的齐人,和一个久居大乾的乾人。很难说清这种感觉,如果一定要形容……

    “很凶。”

    大街两旁,云暮来也在楼里看热闹。刘寄奴描述他的直观感受,“即使相貌无异,身高无异,穿着打扮无异,但他们的气势很凶。就像……被套上铁口嚼的野兽。”

    “白图昨日进城,齐国和白图,到底走在了一起。”

    白图在齐国前面一天进城,要说没有碰头,很难让人相信。而且听说这次除了齐国皇室来人,白图也有一个公主来乾。倒没提联姻,或许是听闻了小皇帝大婚,来不及开口。:???

    “他们一个西北,一个西南,外加胡搅蛮缠的北胡,”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圈,将茶杯包围,刘寄奴道:“很艰难。”

    “以一敌众很艰难,百马伐骥同样很艰难。”

    “陇右那边有动静,云家将没有回传,因为动的是魔教。魔教里出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进入陇右后就消失不见,我估计,他们的目的地是长安。”

    无我山门大开后,云暮来就没再听到魔教这个名字,此刻听刘寄奴提起,他才想起那个书生打扮的封朝去,明明看着没武功,大乾武林面对他时,却总是有所顾忌。

    刘寄奴接道:“蓝田刺杀那件事里抓住的武林人士,放了,大部分已经离开,但有些远道来的没了动静,很可能就潜伏在长安。最近城中看着巡逻严密,但其实情况坏透了。”

    “这城里的情况什么时候好过。”

    齐国使臣的队伍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齐国王子,华服之后,是一个白面阴柔的人,大雪天只穿了薄薄一层,五指如枯骨,指甲削得很利。此人右侧是个纹面的大汉,与他画风迥异,眼黑而唇红,怀抱长笛。

    “那两人来历不详,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很可能是齐国的皇家供奉。”

    刘寄奴顺着云暮来的目光过处,为他介绍,马队往后是文官,一个相貌寻常的人,刘寄奴介绍说,此人冷姓,在齐国的地位类似大乾的庞芳明,主掌机要政令,是齐皇心腹。

    再有武将两名,老一少一,士兵若干。

    士兵押运的木箱几乎一模一样,云暮来数了几个就失去兴趣,转头问:“齐国来人,道是寻到了中国千年前遗失的传国之宝——九鼎,要归还大乾。这箱子里装的莫不就是?但究竟是哪个箱子装着呢……”

    “既然齐国说要归还,总会交到大乾的手上,现在猜也没用。”

    “呵,他们哪里来的好心,肯归还国宝?九鼎曾是中国历代王权的象征,消失千年之久,不说齐国从哪里得到真品,就算他得到的确实是真品,却非要路远迢迢送来大乾,必是心存不轨。”

    传国之宝,权利象征,却被他国寻回,再专程送来,这脸叫齐国打得啪啪作响。齐国倒是口风严实,之前半点不露白,临近长安才放出消息。

    大乾顶替大盛,到如今不足百年,前朝余孽蛰伏,偶有作乱,今天齐国把九鼎送到长安,那大盛的余孽听到风声,肯定会想法设法来夺走,以壮威势。

    还有那些山中隐藏的百家流派,他们几乎和九鼎在同一个时代出生,残喘至今,九鼎对他们的意义非凡,大有可能也会出手。

    虽然云暮来相信齐国,甚至是明贞,他们对九鼎都无兴趣。但既然九鼎出现,它就必须存放在大乾的宗庙,这一点毋庸置疑。

    “齐国这是送来一个烫手山芋,分明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丢脸。”

    “如果九鼎是假的呢……”

    刘寄奴一双狭长丹凤眼,眯起来时像只狐狸,他低声道:“如果九鼎是假的,以上推论就都不会发生。”

    云暮来一惊,琢磨道:“九鼎渊源已久,谁敢信口雌黄说它是假?齐国也不会让人说他是假!退一万步,究竟有谁说它是假,天下人能够相信呢?”

    他说着话,已经有些恍然,明白了刘寄奴的意思。果然刘寄奴道:“九鼎渊源已久,谁又能斩钉截铁说它是真?区区齐人说它是真,它就真了?”

    “我明白了,”云暮来诧笑出声,“这倒有点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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