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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刚落下，忽然闻见风中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心中一阵警觉，猛地站起身，朝四下里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在烧东西吃，也没看见明火。
嗅了半天，才明白，那香味是从山坡底下传来的，已到了深秋，吹的是偏北风，南面逆风传来的味道能如此浓重，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侯孝坤身后的士兵同时也闻到了那阵香味，闻着，竟然像是烤肉的味道。
北梁军队虽不缺大米面粮，可肉当真吃得也很少，其中一人喃喃道，“这是孜然辣椒面的味道啊……”
思州城里连粮食都没了，怎么会有烤肉？
侯孝坤心中更是觉得惊奇，想了想，低声回道，“或许是他们的诱敌之计，用火烤一烤辣椒面，不也能散发出这样浓烈的味道吗？或许是他们知道北城门处的兵调离了一部分，故意为之。”
有云真在，他不敢贸然行动，他觉得这是云真故意要引起他们注意。
“按兵不动，不要过去，他们前些天就开始杀马吃了，就算真的有肉吃，也是杀了最后一批马。”
侯孝坤下了命令，那些人自然也不敢去探，几人站在山坡上，定定地盯着山坡地下几里开外的思州城。
“楚大人，他们确实没有动静。”站在城楼上远眺的士兵，盯着远处小山坡上看了一会儿，见他们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随即扭头朝楚玉喜道。
“果然被真儿料中了他们的心思。”楚玉点了点头，低声回道，又扭头望向身旁一排卖力地扇着烤马肉的厨子，他们手上的蒲扇，足有两三尺见方，拼命一扇，味道香飘几里。
云真说，动物并不见得只喜欢吃生的食物，而熟的食物，特别是肉，越香，越能招来习惯了在人周围生活的动物，尤其是野猫野狗。
思州城外有大批的野狗，少说上百只，一旦被这香味唤来，这就能成为他们下一顿的食物。
肉已经烤了近半个时辰，一烤熟了便快马加鞭给南城门的将士送去，一人一小块，吃饱了好打仗，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楚玉静静站在城楼上，一言不发，盯着底下看。
他已经看到了有几只成年野狗在附近徘徊，却因大火而不敢上前来。
还太少了，要更多的野狗来时，在更好的时机动手。
云真说，这些野狗都饿疯了，播州城城门又鲜少开着，它们没什么吃的，一定会被肉的香味吸引着成群结队而来。
就在他盯着底下的同时，马肉又烤好了一批，送下城楼，飞速送往南城门处。
新一批上碳架烤着的嫩肉兹兹冒着油，散发着最为浓烈的肉的香气，叫城门前，又聚集了一些野狗。
楚玉默默数着，比方才又多了十几只。
护城河里的大火，依旧挡不住他们聚集而来的速度，他们似乎正在想方设法地跳过火墙来，有两只，跃跃欲试着，靠近了护城河。
“再多烤一些！”楚玉随即扭头沉声吩咐道。
随着烤肉香味愈发浓烈，城楼下聚集着的野狗愈发的多。
因为饥饿，它们不断的聚集而来，靠近护城河，又因为大火，而不敢前行，出现了上百只野狗统统围在大火前的奇观。
方才两只靠近护城河的野狗，刚靠近了一些便被廖光了一层毛，吓得不敢再前行，呜呜鸣叫着。
“是现在动手吗？若是野狗动静太大，那边恐怕会察觉。”大理国世子闻见香味，随即饶有兴致地跟着登上城楼，一边叼了块烤肉，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想，大约也只有云真才会想出这种怪招来了。
“再等一等。”楚玉皱着眉头，沉声回道。
“等什么？你们这些人啊，不吃狗肉，不知狗肉滋味之美妙，端着架子，觉得狗肉是比牛肉更为低贱之肉食，到头来，不还是得靠着它活下去？”大理国世子说着，咋了咂嘴。
楚玉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哭笑不得。
不过他说的也对，若是北梁人也吃狗肉的话，野狗早就被吃光了，还轮得到云真使这妙计吗？
“这些野狗还没到最为焦躁之时。”他淡淡解释了一句，“等到它们狂躁之时，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南城门处已经打起来了吗？”
“云虎将军刚在跟他们谈判呢，说先单挑三局，三局两胜，现在应当已经开始第一局了。”
“那赶得及。”楚玉答道，又扭头看向墙根底下的野狗。
野狗的数量，已经超出了云真的预期，密密麻麻，甚至都已经数不清，少说也有两三百只，有的大若小马驹，不仅够将士们饱餐一顿的量了。
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护城河里的大火，从夜深时，就烧的有些不太均匀了，有的地方火光冲天，有的地方，轻轻一跃便能够越过。
狗是很聪明的动物，不一会儿，便有狗发现了这个秘密，想要从火势较小的地方跃进来。
可它们毕竟不是人，跨不过那么宽的河道，还没跳过去，便跌入河道中，活活烧死了。
一瞬间，狗的惨嚎声，让后面的野狗群躁动起来。
“浇水！”楚玉一声令下，立刻有将士将几大桶水用导流管泼了出去，浇熄了一小片护城河中的火。
“就是现在！放连弩！”楚玉目光一凛，沉声喝道。
城楼上静待的二百弓箭手，立刻举起手上绑着的连弩，对准了底下的野狗群。
“一，二，三，放！”
一瞬间，上千发强有力地箭矢飞向狗群，瞬间倒下了一片，没有倒下的野狗吓疯了，随即往四下里奔逃。
楚玉亲手执着一架连弩，对准了想要飞窜离开的头几只野狗，毫不犹豫地射杀。
侯孝坤隐约之间，看见北城门外的火圈，有了个小小的缺口，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并且，这一瞬间，野狗的声音比方才响了许多。
他猛然站起身，纵及目力，望着火势有缺口的那个方向。
他看到，那边一片尘土飞扬，经大火烤过，土地更为干燥，尘土大到，甚至于看不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糟糕！该不会是援兵来了吧？”侯孝坤一声低喝。
为围剿思州城，周围用来拖延援兵的兵力，调离了一些到这里，该不会是大理国的援兵突破重围到达了这里，给楚玉他们送粮食来了吧？
“快去南城门，让冯将军调回几千兵力！”他手边的棒槌，一边用力敲着身边的铜锣，一边朝身后的巡逻兵吼道，“楚玉的援兵来了！”
楚玉听得远处山坡上传来的铜锣声，脸上笑意更深，果然被云真料中所有会发生的情况。
野狗受到惊吓，必然会逃跑一些，扬尘窜起，侯孝坤他们闻见烤肉味，定然会以为是援兵偷偷而至了。
“一炷香之后，开城门，收野狗，让兄弟们吃个尽兴！”他扬声吩咐道。
那二百弓箭手听到楚玉的吩咐，更是士气大增，一时之间，城楼底下野狗呜鸣声更甚。
待到一炷香之后，守在城门后跃跃欲试的上千将士们打开城门，果见四下里全是野狗尸首。
他们通过那一小道大火缺口，欢天喜地地跳出去将狗都搬回来，上千人有条不紊地排成一行传递，效率奇快。
还有些大胆的士兵，跑到近处的田地，飞速收割了一些粮食回来。
等到山坡上侯孝坤的队伍整装待发，他们这里的东西也搬得差不多了，又钻回城门里去。
而与此同时，南城门处的北梁人，以为大理国的援兵真的到了，匆忙间又转了一些士兵折返到北城门。
上万人抵达北城门时，却见空旷的城门前，只有寥寥几具野狗尸体，还有箭矢。
侯孝坤方觉上当，猛然惊醒，楚玉他们在城楼上烤肉，不过是为了找来野狗得到食物！而非是援兵到了！
而且，如此调虎离山之计，又让南城门处的云虎和楚衡，能够游刃有余地退守城中。
“云真啊云真！”他下马，走到一具干瘦的野狗尸体旁，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中，却有太多的无奈与苦涩。
她一年多前，跟着他和赫连锦一起在青州城附近领兵打仗时，从未向他献过这样的计谋。
想来也真是可笑，同样的血脉，同样的姓氏，她却胳膊肘往外拐。
就凭她这两日的行为，便能知，她一定是铁了心要助楚玉了。
“将军！”身后的副将跟着侯孝坤到这里，也是傻了眼。
侯孝坤望着空无一人的高高的城楼，用轻到只有自己能听得清的声音，喃喃道，“大势将去啊……”
?
一晚上，一共得来了三百十几只野狗，且有一半筋肉丰满，楚玉看着堆在地上的野狗尸体，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哥，我们也未曾折损几名弟兄，连带伤员和失踪不明下落的，共一百余人。”楚衡匆匆赶至时，望着满地的丰硕成果，也不由笑逐颜开，在楚玉身后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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