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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奴仆迅速抬过来一堆东西，三牲五谷黄酒锦帛，都是一抬一抬地放到祭祀台周围……祭祀台堆建得不大，这么多东西只能放下面。
百姓们骚动，在一群每日忍饥挨饿的人面前放这么多食物，这跟诱惑有什么区别？
可也许祭祀之事在百姓心中更重于自己的性命？他们竟然忍住了，有不听话的孩子哭闹，当场就挨了几巴掌，大人们打完孩子又把孩子的嘴巴给堵上，避免犯了忌讳。
胡家在前，王、黄两家不可能没有表示，也都送上差不多数量的祭祀品。
朱二心里明白，这三家来之前肯定通过气。
但从这三家准备的祭祀品内容来看，黄家的气量更小一点，那些祭祀品一看品相就不如另外两家。
黄族长大概也看出问题了，没比较还好，这一比较可不难看吗？当时脸色就黑了下来，对着身边一个类似管家的仆人就大骂一通。
黄家管家一脸委屈又难过地叫屈，说县里如今能买到的东西不多，家里不少族人都吃不饱，准备这些祭祀品又是如何不易。
王家看黄家如此，心中后悔，早知他也把祭祀品弄差一点，跟着叫苦叫穷多好？
除了这三大家，其他小一点的氏族也有人送来一些祭祀品，只不过不怎么丰富，有的比朱二自己准备得都少。
朱二特意让心叔把这些送来祭祀物的人的名字、内容和数量记下。
送祭祀品的人不知县令意思，见他记账，都有点胆战心惊。
“咦？怎么到现在都不见神婆巫汉？”眼看太阳逐渐升起，百姓们开始窃窃私语。
不止百姓在问，就是官吏之间也在窃窃私语。
天气炎热，祭祀不是在清晨就是在黄昏，可百姓都来了那么多，负责祭司的人却到现在都不见影子。
卯时正，答案揭露，朱二身穿县令官袍，携手夫人鼠姑登上左侧祭祀台。
“今日，由本官夫妇领大石县子民祭祀天地，求雨祈福，为民开生路！”朱二燃香，插入香炉，和鼠姑两人共同祭拜天地。
一道沧桑的吟唱声突然在另一座高台上响起：“男为阳，女为阴，阴阳合，乾坤开，众神在上，天地有灵，今大石县县令夫妇携全县子民乞求上苍，降雨止旱，令万物复苏，人道得以绵延……”
右侧祭祀台上，老族长击鼓而长，沧桑沙哑的声音在苍茫的天地中传出老远。
所有百姓都安静了下来。
随着老族长的吟唱声，何家村的青壮们围站在祭祀台前，随之跳起了矫健有力模仿捕猎和农耕的祭祀舞。
丁娃和狗蛋激动的小脸蛋通红，他们偷偷练了许久，跟着青壮们也踩起了步子，用力挥舞着小手臂。
何家村的女人和老人们也开始跟着吟唱：“今求上苍，乞怜众生，降雨止旱，让人道得以绵延……”
一个人跪下，又一个人跪下。
三四千大石县百姓不顾地上肮脏，全都虔诚至极地跪伏于地，他们不会唱，就跟着口中默念，有那心中悲痛的，更是念着念着就流出眼泪。
官吏衙役们也跪下了。
胡族长推开儿孙阻挡，跟着跪下。族长这么一跪，凡是来的胡家人也全都跪了。
王、黄两人看着这场祭祀，原本满脸不屑，更不打算从众，但是他们坚持不到一会儿，就默默地和大众同化了。所有人都跪了，就他们两人站着，如果祈雨不成，他们俩铁定会成为罪人。
整个大河码头笼罩在一股说神圣又带着点无奈，说诡异又十分庄重的气氛当中，这已经不是迷信，而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冀和寄托，他们在恳求，他们在哭骂，他们被天灾人祸压得不得不向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灵低头。
迷信不过是因为不懂，不过是因为生活过于苦难，如果每个人都生活美好，心中无烦忧，人又怎么会需要神魔？
自古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明白神魔是为一体，他们祭祀天地，不是为了信仰，而是为了……贿赂。
而祭祀仪式就是把贿赂神魔的过程披上神圣光芒的过程。
朱二紧握鼠姑的手，莫名感到了一股庞大的力量正在向他涌来，这是他从前从未感受过的。
朱二下意识抬头看天，他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有神魔，天地又是否有灵，他十二岁起就跟着他二叔学习格物致知之术，而学得越多，他越怀疑神魔的存在，有时他甚至会想，不管神魔有没有，他们其实是可以利用神魔的力量的，只要方法得当、工具适合。
“下雨吧，老天爷。”朱二放弃了祭文，直接低喃。
鼠姑也在他身边祈求上苍：“老天爷，您听到我们的哀求了吗？下雨吧，让旱情消失吧，求求您！”
一股风吹来。
一开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股风，如今全部大石县百姓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中，宛如被感染了一般，一个个都亢奋至极，甚至连跪拜都变得整齐划一。
风变大了，人们的衣角被吹起。
“起风了？”玄不勇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这一声喊，让很多人“惊醒”。
“啊，真的起风了……”
“起风？起风！”
好多人腾地站起，双臂高举去感受这场风。
大石县旱了多久，这风就停了多久，有时就算有风，也是十分干燥的热风，不像现在，这股风吹到身上带了明显的清晨凉意，被热坏的人们只觉得这风吹得舒服极了。
“你们看天！”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
唰，一堆黑脑袋齐齐抬头看向天空。
“云！云开始聚集了！”话语说到最后，人们已经喊了起来。
“有风，有云，要下雨了，真要下雨了！”
“祭祀有用了！县令……县令夫妇求雨有用了！”
一看下雨有望，老族长的鼓点击打得更急，何家村青壮更是卖力气地舞动。
站起来的人们又再次跪下，不知什么时候，这么多人的乞求声全变成了一句：“下雨吧，求求您，下雨吧！”
朱二捏住鼠姑的手越来越紧，他清楚地感觉到一股气流在他和鼠姑之间不停交互周转，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但又十分美好。
风呼呼地吹响，满天黄土飞扬，可人们不但没有叫骂，反而发出了欢喜的狂吼声。
“下去吧！老天爷，下雨吧！”
风推云势，乌云聚集。
“轰……！”本夏第一声雷鸣在天空炸响。
“吧嗒。”一滴水珠滴在了一个女孩脸上。
女孩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指沾了沾，又送进嘴里，随后转头对她身边的妇人说：“娘，有水，天上滴水了。”
他娘和女孩周围的人一起看向女孩。
女孩吓得瑟缩了一下。
“吧嗒，吧嗒。”又是几滴雨水落下。
人们张大嘴，似乎忘了反应般。
“轰隆……！”又是一声炸雷。
“哗……！”雨点急降而下。
“啊啊啊啊啊！下雨啦……！”
大石县的百姓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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