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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急匆匆的走远，她无力的蹲坐在墙角，眼泪滑下两串泪。她爱的西华，已经见面两次，都还没发现她是她，不是“她”。
第一次见面，她施了幻术，又是黑夜，他不认得，她不怪他。
第二次见面，她没施幻术，也是黑夜，他认得了，却以为是“她”，不知她不是“她”。
赤帝找到他时，他刚好扶在拐角处吐了两口血。赤帝见石阶上两摊血迹，神色担忧，“你今晚就真不应该来。”
他摇摇头，手捂住胸口，说不出话。
“金玉跟过来了。”赤帝扶起他，朝外面走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
他静静的走着，仍然不说话。
“这些牢差原本将他关在十六层，我说将他调到第八层。”赤帝问。“你想把他关在哪？”
他用手帕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将手帕随手扔在风里。“随便吧。”
金玉坐在黑暗的角落里等了很久，忽然想起方才他离开前神色似乎不对劲，脸色更加苍白了，想起那夜在仙人果树下他的模样，担心他可能是寒冰症复发，连忙追出去找。
在石梯边上撞了个狱差，那狱差滚下石梯，摸着脑袋呜哇哇的喊痛。她连忙走下石梯，将那个狱差扶了起来。那狱差原本想大骂，抬头看见她，态度立刻变好，“咦，是金玉仙子啊，您怎么又来了呀？”
金玉怔了怔，心道，这狱差怎么认得她？既然认得，只好点点头，“嗯，我是……”
“您是来看广成子的吧？您放心，依照您的吩咐，我们将他囚在十八层，看得死死的。保证一只虫子都飞不进去。”
金玉愣了愣，心道，这狱差怎么知道她今次来的目的是来看广成子？可是她什么时候吩咐过狱差把成打到第十八层天狱？
狱差不知为何态度极端好，呵呵一路陪笑，见她一副疑惑的神情，以为她对大家办事不放心，拍着胸脯保证道，“仙子您放心，十八层天狱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就算是元始天尊来了，也动不了。没有玉帝的恩赦，阵法是无法撼动的。”
金玉揪着支离破碎的心，无力的喘了几口气，说道，“你带我去看看吧。”
狱差立马带路，“仙子请跟小的来。这石阶有些陡，夜黑，您小心些。”
金玉慢慢的跟在他身后，穿过十几个旋转石梯，遇见两个狱差在灯台旁窃窃私语，见到金玉他们下来，连忙正色，“狱监大使。”
“十八层的禁制阵法启动了吗？”金玉跟前带路的狱差问道，原来他是狱监啊。难怪他认得自己，当日她被送往天牢途中，有个狱监跟魔女打过照面，还砍了魔女一剑，为何今夜他在自己的地盘见到她，不将她捉拿起来还对她客客气气？
她琢磨片刻后，才想起，如今魔女已经被玉帝放了。西华开口要求放，哪有不放的可能。想来自己还是借了这个威风，今夜才这般顺畅。
“回狱监，阵法已经开启了。”一个狱差回道。那狱监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闪开，躲得远些。狱差们行事默契，两三下就消失。
“仙子，推开这扇石钢门，里面就是关押广成子的地方了，您要进去看一看吗？”狱监好声好气的询问。
金玉伸手摸了摸这个看起来没有丝毫缝隙的石墙，“开门我进去看一看吧。”
狱监哎了一声，立刻从身上掏出一个铜印，在石墙的对面一个凹口上盖住，隆隆几声想，石墙慢慢挪开，里面出现一条幽深的狭窄通道。
“你不用跟过来，我自己下去就行了。”金玉转身对狱监说道。她顿了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狱监，“这是我从月老那里讨来的几壶酒，你拿去给大家分了吧。”
月老的酒是闻名天界的佳酿，也就是像金玉这样的身份才有能耐拿几坛子出来。狱监接过袋子，摸了摸里面的分量，喜滋滋的笑了，“日后仙子您有任何吩咐，尽管开口，小的一定竭心尽力。”
金玉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独自走下这个狭窄的甬道。甬道很深，给她一种回到了那年女娲遗腹的感觉。
她走到尽头，听到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疯狂的喊声越走近听得越清晰。
这是成的叫喊声。金玉停下脚步，听出他的愤怒。他很少发怒，就像西华一样，他们俩发怒时的反应不一样。这五十多年来，她没见成怒过。其实她清楚，西华发怒时会更恐怖。
她很清楚，她这样做很不对。刚刚经历了与西华的重逢，他对自己出现在天狱已经很生气。刚刚跟西华激吻相拥，现在又来在十八层天狱看另一个男子，这是多么不耻的行径。她知道不对，可是她必须要来。
她慢慢走近，黑暗中他被四条巨大如蟒的铁链子吊在半空。四处石墙上刻着密密麻麻古怪的花纹，这应该就是禁制阵法。他疯狂的挣扎，要从铁链中逃脱出来，一声一声怒吼响透四周，淹没在石墙里。
挣扎带来的后果，就是一道雷光突然出现，抽打在他身上，立刻出现一条血痕。他身上已经布满了血痕，血淋淋的像被砍了几百刀。
她见如此惨状，连忙捂住嘴，转过身不敢再看他。可是哭声还是从手中传了出去。
他突然停下，循着哭声，疲惫的眼皮睁大，犹疑的问，“玉儿？”
她连忙将泪眼抹掉，还好这是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到。她渐渐走近他，在他脚下不远处停下，“成。”
他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双手挣扎铁链，她连忙喊道，“别动。不要再动了，再动……这阵法又要劈你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估计疼得厉害，又担心又着急的看着黑暗中她模糊的身影，“玉儿，你怎么来了？快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
她仰着脖子看着他，当日在诛仙谷打神树下，他也这么说。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凡事能不能先不要考虑她？
“你不动就不危险。”她轻轻的说道。
“不，你不能留在这里，快走吧。”他祈求道，“这里很不安全。你可知道其实……东岳帝君已经醒过来了？”
金玉狠狠的捏了把手臂上的肉，停顿了很久才回应，“我知道。”
他突然也停住了，沉默了许久。黑暗中金玉清楚的看到他的痛苦，比方才雷光劈落时的痛苦还要痛上许多。他低下头，喉咙滚了滚，忐忑不安的问，“得知东岳帝君还活着，我希望你回到他身边……”他突然停住，紧紧的绷着牙，深深的叹了叹，“我不能跟他抢你，我也知道我抢不过他，在你心里，他的分量比我重太多。”
她咬着下唇，望着鲜血汨汨而流的他，在这样挣扎下去，他迟早会死的。
“今夜过后，我却希望你不要回他身边了。你不知道，在你来之前，有一个几乎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金玉已经来过？”
她凄凄的笑了笑，“我知道。”刚才西华惩罚她，西华惩罚错对象了。
他瞪大眼，看着黑暗中她朦胧的身影，懊悔看不清她的神情，他知道她很痛苦，如果可以，他真想挣脱这个囚笼枷锁，亲自去紫銮山把那个假金玉劈成碎泥。
“她临走前跟我说，她已经把你……杀了……”他停住，想起不久前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副冰冷而厌恶的神情，就像对待一个许多年不见面的朋友一样，轻描淡写的叙述自己近年来的经历，把她杀害子姜的过程，杀害金玉的过程当故事一样讲给他听。
他知道这故事是真实的，那一刻，他撕心裂肺悲痛愤怒，要挣脱这个牢笼出去找这魔女报仇。
“我是补天石之躯，你知道我是不死的。”金玉回想起伏仙台时她一剑穿心一刀割喉的情形，苦笑了笑，不想让成太担心，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我要想办法出去，我要去杀了她。”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她摇摇头，走近他，“这里是天狱十八层，刚才那个狱监说过，除非玉帝亲自启动阵法，否则没有谁能逃脱这里。我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可能需要些时间。你别再乱动这些链子，带动阵法只会伤到自己。”
良久的沉默，周围只有他喘着粗气的呼吸声。
“其实子姜大婚那日，我就在冥界见过帝君……和他身边的那个金玉，我着急的跑回幽冥殿找你，才被赴宴的神仙们发现……”
她听了之后静静的沉默。假如那时，西华发现她，或者她发现西华，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她低着脑袋想了想，如果成那时被抓，结果可能还是一样。他寻找自己七百年，守护自己五十年，日复一日的照顾自己，就这份恩情，她不可能弃之不顾。
她苦笑，西华跟她一起的日子不过几年，成跟她的日子有五十多年。这分量要去计算，她也不知该如何计算。在她心里，分不清。
“玉儿，对不起，我拖累了你。你……不要管我了。想办法让帝君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玉儿，他一定会把你接回身边的。”
金玉咬着下唇，黑暗中那双蓝眼睛和黑眼睛对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对他此刻的模样看得真真切切。
“其实我和西华已经见过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痛苦的呻吟了几声。不知是身上的血痕太痛，还是心的伤痕太深。虽然他只希望不管在谁身边，只要她幸福就好，可是，将自己的最爱推出去那种痛苦，比在这里受刑要痛苦许多倍。
“他不认得我。”她掐着自己的手心，顿了顿，轻声说道，“成，我该怎么办？如果你好好的，没被囚在这里日日受刑，也许我会不顾一切的去找他，可你在这里出不去。我爱他，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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