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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政厅。
议政厅里站着慢慢的人，梁王试图造反的事情这么大，该如何善了，如何绝后，还需要大家共同商议。
萧逸自然也在。
一身明黄色储君礼服的萧逸，看上去温和无害，像平日一样，很安静地站在原地。
他去格尔木的事情知晓的人并不多，也只有寥寥几个人才知道，其实这次梁王的阴谋得以挫败，并不是皇帝英明，而是因为这位不言不语的太子殿下。
场内的气氛很凝重，梁王再怎么不对，到底是天潢贵胄，到时候，皇帝问起他们的意见，他们说轻了不好，说重了也不好，当真为难。
而且，现在梁王下落不明，虽然说，落水狗要痛打，可是这只落水狗，保不准以后还是会变回猛虎的。
他们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绝。
众人互相用目光察言观色着，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小心翼翼打量着太子的神情，希望从里面看出一点端倪。萧逸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这样站在原地，眉眼素淡，俊秀的脸上无惊无澜。
过了一会，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大声吆喝着。“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跪拜了下去，萧逸则欠了欠身，然后抬起头，看向缓缓走进来的君王。
他的父亲。
皇帝正当春秋鼎盛年华，四十多岁，保养甚好，在下面远远地看着，那个高大健壮，一脸威严的男人，岿然如一尊神。
山呼万岁后众人起身，然后，一起战战兢兢地等着他最后发话。
不过，皇帝并没有提起半句萧遥的事情，反而闲闲地说了几句连日来的天灾人祸，又提起沙地的万佛节，派遣使者给沙地皇室送贺礼，末了，才对梁王的事情提了一句，“梁王的事宜，由太子全权处理。”
萧逸领命。
“都散了吧，太子，你随朕来一下。”皇帝挥挥手，又转头吩咐萧逸。
萧逸垂首。
太监宣布回驾，留下一堆摸不到头脑的大臣，还留在议政厅里窃窃私语着。
皇帝走路的速度很快。
早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利落果敢，从不拖泥带水。
连走路也是。
萧逸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堪堪离着两步远，不快也不慢，不急也不缓。
然后，皇帝停下脚步。
他也停了下来。
“说吧，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萧遥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筹码，父皇，请再给他一次机会。”萧逸垂眸，淡淡道。
“妇人之仁。”皇帝冷哼一声，“如果当年不是你护着他，也不会有今日之祸。好在发现的早，不然，整个留国都会受到波及。这样的结果，你承担得起吗？”
“儿臣会承担到底。”萧逸的声音还是淡淡，可没有一点犹豫或者退缩。
非常平静的坚持，反而让人不知如何反驳他。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朕不管你，这片江山迟早是你的，朕相信你有分寸。”皇帝还是没有回头，冷淡而理智。
“上官云游维护萧遥的事情，为什么你要瞒下去？”等了一会，皇帝又问，“这是打击镇北王的一次机会。”
“如纯刚刚嫁给上官云游，儿臣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上官家薄待她。”萧逸解释道：“而且，儿臣也有信心，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让上官家族真心归附朝廷。”
“嗯。”皇帝也不问他到底想怎么做，似乎对他极其信任，“还有一件事。朕想听听你自己的解释。”
“父皇请说。”萧逸很恭敬。
“那个女孩……你在天一峰不惜以自己做赌注的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问。
虽然是千里之遥的事情，不过，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她叫安盈。”萧逸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出一层浅浅的笑，“是儿臣喜欢的人。”
“你要娶她？”
“嗯。”
“你该知道，她是安梓然的女儿。而且，她这样的身份地位，能入宫已经是厚待，封妃为后，却完全不够格。”皇帝淡淡提醒道：“萧逸，你很自主，朕从不需要为你操心，可是这件事，你的态度太过轻率，尤其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把自己置于险境的行为，实在太鲁莽。”
“嗯。”萧逸又恢复了一贯平静但没有丝毫妥协的立场。
他并不辩解，也不想表态，因为他的决定，没有人可以左右。
即便对方是皇帝也一样。
皇帝叹气。有点无奈。
“安梓然的女儿，应该很漂亮吧？”他问。
“嗯。”萧逸坦白。
“你该知道，天下的美人很多，环肥燕瘦，你可以取之不尽，而红颜美貌，只是转瞬即逝的东西。”
“嗯。”还是一个字。
貌似顺从，但没有一点要妥协的意思。
皇帝恼了。
“萧逸！”
他转过身。
萧逸则抬起头，恭顺而平静地站在盛怒的皇帝对面，即便气场压得在场的太监宫女都瑟瑟发抖，脸色发白，他却站得笔直。
“父皇，我答应过你，会倾尽一生做一个好皇帝。”他迎着皇帝的目光，淡淡道：“可我也答应过自己，下一次，如果遇到喜欢的人，我绝对不会再退让。”
“……你还在记挂那件事？你还念着她？安盈的事情，难道也不过是因为你在赌气？”皇帝面色微沉。
“没有。”萧遥漠然回答：“她是她，安盈是安盈。她只是我的朋友，与安盈没有可比性，可是，那件事让我第一次痛恨自己身在帝王家。父皇，不要试图对她做什么，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请恕儿臣不孝，不惜用这片江山为她做祭。”
皇帝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然后挥袍转身，怒气冲冲，大步朝寝宫走了回去。
萧逸则留在原地，躬身相送。
眉眼素淡。
沙地是一个信仰很深的地方。
在沙地，萨满的地位，几乎与沙地王平齐，甚至于，沙地王的一些决策，也需要去请教一些在当地受尊敬的萨满，得到首肯后，才能推行。
也因此，沙地一年一度的万佛节，几乎比国庆日还要隆重。
上次安盈过来，其实只走到了边境，并没有进入沙地的城镇，这一次来，算是第一次了。这里奇特的建筑与风俗，让她大开眼界。
虽然在书里看了许多，可亲眼看见，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安盈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因为是万佛节，街道两边都摆满了各式的佛龛佛像，拿着念珠的老人，虔诚的妇女，披着袈裟的游僧，带着红色高帽的萨满，不远处的迦南宫在高原的阳光下显得庄严宏伟。
“万佛节会持续半月，在这半月里，沙地王会偕同皇室亲眷住在迦南宫，接受四方来贺，与萨满大师一起吃斋礼佛。”见安盈驻足，惊叹地望着那座红白金三色建筑，百里无伤顺口解释道。
“……你想进迦南宫？”安盈看他的神情，也知道他的打算。
百里无伤既然决定直视自己身上的蛊毒，那么，他就一定有办法让水凝恋为他解开。而水凝恋此时，应该就在迦南宫里。
“嗯，迦南宫只在万佛节才开放，其它时候是沙地的禁地，防守甚严，据说里面收集了历年来沙地所有的珍品和典籍，如果不趁机进去瞧一瞧，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百里无伤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要一起进去吗？”
安盈点头。
当然要。
“不过，我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如果在万佛节捣乱被发现了，会被整个沙地的人民追杀的。”百里无伤沉吟。
安盈好奇，“你也有忌惮的事情？真难得。”
在安盈的记忆力，百里无伤似乎百无禁忌啊。
“恩，忌惮倒不至于，不过，这个民族远比你想象的坚韧……所以，也就麻烦一些。”百里无伤微微一笑，漂亮的笑容，在宽大的帽檐下被挡住了一半，“我对麻烦的事情最招架不住了。”
安盈微哂。
这是他们来到沙地首都拉辛的第三天，拉辛每日受太阳直射长达八个时辰，所以，拉辛的人外出，都会蒙上沙丽或者面罩，外地人觉得太热，也会穿上斗篷。
所以，虽然百里无伤与安盈都穿了一件宽宽大大的斗篷，行走在路上时，却并不引人注意。
在这三天里，他们几乎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没做，天天只是吃饭睡觉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发呆，或者让安盈在旁边念一念无关紧要的佛经讲义，日子过得颇为滋润，不过，也因为万佛节的原因，拉辛的客栈物价飞涨，百里无伤带的一把银票，不过两日的食宿费，竟然就花光光了。
到了第三天，他们已经没有了隔日的房费，这才慢悠悠地溜达到街上，想着从哪里弄点外快。
堂堂天一门前任门主，那也是要吃喝住行的。
“哎，我现在有点后悔将娜娜留给海墨了，如果她在这里，我也不用亲自为这种事操心了。”没良心的百里无伤这个时候终于记起乔娜娜的好了，而且，仿佛忘记乔娜娜是被自己“强迫”着留下来一般，竟然感叹着，“哎哎，一想到她现在正给海墨管家，胳膊肘往外拐，我就伤心难忍，惆怅失落啊。”
安盈低下头，声音阴沉沉地从厚厚的斗篷下传了出来，“你可以再把娜娜姐找回来。”
“……说说而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百里无伤赶紧摆头，终于住了嘴。
他们又在繁华鼎盛的大街上溜达了一会，前面突然锣鼓喧天，沙地官家的旗帜在前方招展着，有侍卫骑着马开道，显然，又有前来恭贺的大人物来了。
……万佛节是沙地的大节日，只要是友邻之邦，如果还不想与沙地开战，都会在这个时候狠狠地讨好沙地一番。
讨好沙地王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讨好沙地的萨满大人。
说起沙地地位最高的萨满，便是为沙地王子释疑，预言九天玄女嫁入皇室，并描画出水凝恋画像的那位，正是被沙地人民当成神一样崇拜的迦南宫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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