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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无伤还是笑,纱丽后隐隐约约的唇角弧度,撩得人勾魂,勾火……不过是怒火。
不过,安盈没有发作,她也根本来不及发作,刚刚走到水凝恋最开始呆的那间屋子前,便发现门口都了一个人。
门,则开着。
安盈的心脏咯噔了一下,手很快便被百里无伤握住。
——如果这段时间有人进去这个屋里,便很快能发现水凝恋的尸身,难道现在,他们附近早已经布置上天罗地网了吗?
百里无伤敛眸,正要有所行动,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则转过身,朝他们略微倾过来,绝美清透的脸上笑意缱绻,并没有追杀“杀人凶手”的自觉。
“等你们好久了。”他说。
安盈无语啊无语,她很想冲过去,对着那张欺世盗名,让整个沙地人奉为偶像的脸,使劲地捏一捏:知道你长得不像活人,但拜托别总是那么阴魂不散啊!
那个人,正是方才提前离场的纳兰静雪。
“进来吧,我已经收拾干净了。”见百里无伤和安盈还没有动,他兀自走进屋里去,且优雅随意地丢下一个名字,“北城??!
安盈怔忪着,不知何意。
百里无伤的脸,却在刹那间变得雪白一片。
屋里确实被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得好像从来就没有水凝恋这个人存在过。安盈并不想问纳兰静雪是怎么做到的,怎样才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所有的痕迹抹煞得无影无踪。
不过,任何神奇的事情发生在纳兰静雪身上,似乎都是不足为奇的。他根本就是一个能通鬼神的人,沙地的第一萨满,迦南宫的主持。
而沙地,本来就是一个异常神秘的地方,这里曾发生过太多无法解释的奇迹。
屏风擦得干干净净,本来沾血的床单纤尘不染,地板明镜得几了照人,梳妆台上,安盈换下来的发簪,却还原封不动的躺在那里。
“你……没有问题要问我?”见纳兰静雪的表淡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安盈狐疑问。
譬如说,他难道不想问问:水凝恋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不是你们杀的。”纳兰静雪很随意地回答道:“你们没有杀她的理由。”
“那你知道是谁做的吗?”安盈紧问了一句。
纳兰静雪微微侧眸,凝思了半瞬,然后悠然一笑,“不可说。”
还是仿佛神谕般的声线和随意自然的语气。
安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害她期待着盯着他的嘴盯了半天。
“不过,三月烟花,我也会解啊。”他又不紧不慢地丢下一句话,将安盈沉到谷底的心,哗啦一下提了上来,“只是有点麻烦。”
仍然是慢悠悠的,急死人不偿命的强调。
安盈正想威逼利诱,纳兰静雪兀自叹了一声:“既然是那个人吩咐下来的,就算麻烦,也是要做的。”
颇为自伤自怜的感觉。
安盈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萧逸,当即无言以对。
“你到底想要什么?”一直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百里无伤,在此时冷冷地插了一句。
从纳兰静雪叫出“北城??闭飧雒?挚?迹?倮镂奚吮阆萑胍恢旨?涞钠?±铮?侵职胗卫朐谕獾某辆玻?冒灿?吹镁?摹
“我想要什么?”纳兰静雪好像刚刚才注意到是百里无伤似的,注意力从安盈身上慢慢地转到百里无伤的脸上,他浅浅一笑,琉璃晶眸却冷冽得没有一丝情感,“当然是北城??飧鋈恕;褂斜背钦飧鲂帐希??苏飧鲂帐希??四昵埃?墒撬懒瞬簧偃四亍!
纳兰静雪仍然在笑,天使般的笑容,美丽圣洁,可是看在安盈的眼中,却觉得莫名可怖。
“亲手杀死自己母亲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呢?北城??!彼??幼虐倮镂奚耍?靡恢趾闷娴媒?跚笾?挠锲??省
百里无伤豁地站了起来,手指扣住桌沿,指节发白。
那木屑刺入指甲缝里,刺得很深,血很快渗出,斑斑点点,触目惊心。他却像没有知觉似的。
安盈也随之站了起来,可手伸出去,却不敢去碰他。
好像此时的百里无伤,突然变得再不能触碰一样。
安盈没有再动,她犹豫了一会,选择重新坐了下来。
纳兰静雪微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你并不知道他的本名叫北城??穑俊
安盈不以为意地反问他,“那你的本名呢?所谓的本名,是你最开始的名字,你父母赐给你的名字,还是你现在的名字?”
纳兰一怔,笑容未减,“有趣。”
安盈没有理他,只是转眸,静静地看着百里无伤。
对她而已,百里无伤就是百里无伤,就是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百里无伤扣紧的手指终于缓缓地松开,苍白的脸上一派平静。
“北城??缫丫?懒恕!彼??执乖谏聿啵??拍衫季惭????溃骸叭绻?阆胍?氖潜背??飧鋈耍??福?铱赡苊话旆ㄗ龅健R蛭?霾坏剑?匀灰膊换崆壳竽阄?医饪??卵袒ā0灿??颐亲摺!彼?低辏??碚泻袅税灿?簧??鸵?肟?
安盈这次也不劝他了,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几乎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她固然想让他活下去,但既然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快意。
犯不着为此勉强自己。
“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纳兰静雪在他们身后漫不经心地提醒道。
百里无伤没有应声,安盈的脚步倒是滞了滞,却也没有听。
“听说北疆有一种树,叫做胡杨树。”纳兰静雪丝毫没有“客人已经离开桌子”的觉悟,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一些家常,语调平缓,可是声音却极有穿透力,好像近在耳侧一般,“胡杨树是一种很美的树吧,似乎只能长在北疆的土地上。就像沙地的沙棘树一样,它就像是沙地的象征,孕育着一代又一代沙地人的梦想与传说。无论你走得多远,你终究会回到它这里的,生在这片土地上,就不可能逃脱这片土地的牵绊。”
百里无伤哂然,一脸的不以为意,可是,脚步却停了下来。
“胡杨树又是什么样子的呢???踝樱俊蹦衫季惭┑偷统脸恋匚剩?叛诺纳?呓?醮呙撸?靶∈焙颍?慵?降暮?钍鳎?遣皇且淮笃?淮笃?慕鸹粕?客硐家话愕难丈?K?巧?ぴ谄恶さ纳衬?铮?荒晁募荆?硬坏蛄恪;褂斜苯?哪鞘坠赜诤?钍鞯耐?ィ悍缍?幔?矶?埽?仿栊闹械男⌒塾ィ?改阆窈?钜谎?な伲???磺?瓴凰馈T改阆窈?钜谎?崆浚?蓝?磺?瓴坏梗?改阆窈?钜谎?蒙裼谰欤?苟?磺?瓴恍唷L?当苯?暮⒆樱?际翘?耪馐赘枞朊叩摹U庹媸且皇缀锰?耐?ィ?遣皇牵??踝樱俊
百里无伤松开的手又重新握紧,方才指甲上留下的伤口,也因为此次的用力,血重新流了下来,整个掌心都变得通红。
安盈低下头,有点担忧地看着百里无伤的手,然后转过身,不甚客气地看了纳兰静雪一眼。
纳兰静雪已经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慢慢地走到百里无伤身后,还是那样优雅得带点蛊惑的语调,“谁又能真正逃得脱自己的根呢?你的父母兄长,你的家人朋友,全部埋葬在那片胡杨林里,难道,你就不想堂堂正正地回去探望他们一次吗?你该知道,北疆的风沙有多么大,也许当你想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掩在了沙漠里,找也找不到了。还有那颗胡杨树……也永远找不到了。”
百里无伤垂眸,不知道到底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他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着,静静地想着,然后,在纳兰静雪的话结束很久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早就没有坟,也没有胡杨树了。他们已经被我一把火烧了,连灰都没剩下,又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坟墓?现在,胡杨树也好,他们也罢,都成了沙子。北疆处处而见的沙子,也不见得与别的沙子有什么不同。”他越说越冷,冷成了冰渣一样,那字字句句,就好像雪山上吹下来的冰雹一样,不带一丝情感,“你不是想知道亲自杀死自己母亲是什么感觉吗?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也不过是杀人罢了。”
这句话说完,百里无伤举步便走,这一次,没有一点犹豫停留。
安盈瞅了纳兰静雪一眼,继而小步跟了过去。
纳兰静雪竟然还在笑,疏淡的,嘲弄的,洞悉的……怜悯的。
百里无伤走得很快,这一幕在别人眼中,其实是有点诡异的。
丫鬟小白在前面疾行,王妃却在后面紧追慢赶,好容易等拐到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时,安盈冲过去,一把抱住百里无伤的胳膊,喘着气道:“慢点走,你想就这么走出去?”
这也未免太引人注目了吧?
“我还没失去理智。”原本以为怒气冲冲的百里无伤,竟是出奇地冷静。
安盈仰头,很认真地观察着他:百里无伤果然表现如常,根本没有受过刺激或者行将崩溃的征兆。
“你……”她怔怔,有点不确定此刻的百里无伤是不是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
“你什么你,赶紧把衣服换下来,我们离开这里。还想不想脱身?”百里无伤中气十足,根本没有一点心灵受伤的迹象。
“你没事吧?”安盈还是不放心,仍然紧紧地抱着百里无伤的胳膊,讷讷地问。
虽然她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方才百里无伤的表现,并不像完全伪装出来的。
而且,胡杨林,坟墓,亲手,母亲,这些字样,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该是怎样惨烈的一场往事呢?
他为什么在听完这些后,还能如此从容理智?
“能有什么事。”百里无伤哂然道:“我原只打算骗骗纳兰静雪,没想到你这个笨蛋也会被骗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倘若自己还无法面对,哼,那活着也未免太失败了。”
安盈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仍然鲜血淋漓的手心。
他所有激烈的反应,都是一场戏?
真的——可以做到如他讲的那么轻松吗?
“那年……到底出了什么事?”见他还是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安盈狠狠心,问出口来。
“哦,被追杀,围在胡杨林里,他们为了让我活命,就要我装作不认得他们,那些追兵说,如果真的不认得,就亲手杀了他们,所以——”百里无伤顿了顿,那双星辰般的眼睛,终于黯了黯,流溢着安盈看不懂的阴霾,“我杀了他们,就这样。”
他仍然是一副轻松自在的语气,安盈却怔怔地不知该说何为好。
“天一门的上任门主,也是这些追兵中的一员?”安盈紧接着又问。
“嗯。”百里无伤点头,旋即又将思绪拉回现实,“先想办法离开迦南宫。”
“那你为什么又叫做百里无伤呢?”安盈却不屈不饶,她其实明白,此刻问得越多,他就越没有办法继续保持冷静。
可是,除了这个机会,安盈知道:自己绝对不忍心再问第二次。
那就一次性揭开他所有的伤疤吧。
她想知道。
知道后,那些伤疤,就不会只长在他一人身上了。
百里无伤闻言沉默了一会,似乎知晓他身世的人,没有一个会问他,为什么叫做百里无伤。
这个名字,并不是天一门门主给他的起的,而是他装作不认得他们的时候,自己说出的名字。
因为真正的无伤,那个从小与他一起玩到大的小男孩,正自称是北城????直簧?鞲翟诤竺妫?蛟诘厣希?簿驳赝?潘?
没有责难,没有胆怯,虽然眸底仍然残存着一丝恐惧,可是口齿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句说着:“我是北城??闭饩浠啊
一遍又一遍,直到喉咙被切开。
无伤为他而死了,他就得替他活下去。
替死在胡杨林里,死在他自己手中的所有所有人,七十八条人命,一一活下去。
而百里——
“百里是我母亲娘家的姓氏。后面的无伤是随便起的。”百里无伤最终只回答了这一句。
安盈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她想起那天她在天一门的地板上发现的刻痕,歪歪扭扭的“无伤”两字,分明不是随意的两字。
可百里无伤既然不肯说,她也不至于穷追猛打。
“说正经的,我总觉得我们被什么人设计了一样,好像每一步都是别人安排好的。”极快地转开话题,安盈既没有安慰他,也没有同情他,就这样大喇喇地拉回了现实。
百里无伤沉吟,随即赞同,“我也有这种感觉。”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离开迦南宫,是不是也会在那人的算计之内?”安盈眸子一转,若有所思道:“不如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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