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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小胡已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的甬道旁。
小胡同陈父打个招呼，然后上车，同时请他们上车。
一转眼，小胡变老胡了。他今年四十二岁了。但是，质朴依旧，尤其衣服竟然越穿越朴素，之前好像不穿旧衣服。
小胡看到陈鹏，点个头。说，“鹏啊，听说上北京办画展。厉害！”
陈鹏笑说，“小胡哥，又要麻烦你。”
小胡说，“嗨，麻烦啥子。自己人。”
陈母打开车门钻进去，陈父将儿子扶到前头副驾驶位上，因为那一瞬间，他发现儿子上车有点困难。可儿子压根不要他管，执拗地推开他的手，自己钻进了副驾驶位。
小胡看看他们都好了，才坐到驾驶室，松开刹车，车子开始拐弯。
车头打正，小胡问，“直接去架鼓镇是吧？”
陈父说，“是，你去过的，我妹妹家。”
近年，一是国家的扶持，二是地方的努力，从秀川县城往下面各乡镇公路一律铺上了柏油。所以，二三十里路，不到半小时就完。架鼓镇是地处秀川县正西方的一个乡，人口却是全县十八个乡镇最多的。架鼓镇的几个领导，陈父在县财政局工作时都熟悉。不过，今天是私事，陈父不想惊动他。就让小胡将车子直接开妹妹家。
陈鹏的姑父王民是架鼓镇信用合作社会计。姑姑本身农村，自嫁给姑父后便来到镇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期间，姑姑在镇上开了家裁缝小店，接些零碎活，补贴家用。平时没事就在裁缝店呆。假如有事，随时可以将小店打烊。
头晚接到哥哥电话，说今天一家三口为见贾佳而来。特别惬意。因为贾佳同侄子陈鹏就是她撮合的。所以，除自己人，她更兼一层红娘的责任。
一早起来，叮嘱丈夫到集市买猪蹄猪肉，另外再买一只鸡。中午她打算做一桌好吃的，招待哥嫂一家，还包括贾佳。
贾佳的父母家在架鼓镇西郊两华里处一叫梨树坪的村子，父亲是个篾匠，母亲务农。贾佳还有一个哥哥，已结婚生子。但近年基本在浙江打工，外出打工中自学了电工技术，赚的钱自然比纯粹的农民工多。而嫂子也跟哥哥去了。一个小孩放在家里，由贾佳的母亲看管。
因为家里农村，贾佳从小学会做家务活。但是，贾佳心向蛮高，一心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所以中学毕业，她考上绵阳卫生学校。毕业后，本可以到县医院应聘，可父母要她回架鼓镇，后来在架鼓镇卫生院当了一名护士。据姑姑了解，贾佳是架鼓镇卫生院十二名护士中业务能力最强的，工作认真，细心，护理态度好，深得患者好评。工作当年就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回到家乡后，镇政府的一位副乡长的儿子看上了她，但是那副乡长的儿子本身不务正业，即没有固定的职业，在镇上开了一家水泥批发店，有时还强行要一些施工单位用他的水泥。尔后水泥店不开了，开了家液化气店，控制了架鼓镇居民的日用液化气。而且平时抽烟喝酒打麻将成了生活习惯。贾佳在了解到这些情况，断然拒绝了对方的追求。
认识姑姑是一次上卫生院，发现这个小护士对患者特别和蔼，如她除了完成本身的护理工作，还会帮患者买饭菜。一来二往就认识了。当贾佳得知她在镇西头开了家小裁缝店时，还抽空上她店里小坐。
姑姑对侄儿陈鹏的情况，这么多年，自然是十分清楚，尤其是还亲眼见过周汉芳。但是随着侄儿年纪一天天大，加上哥嫂二人经常在她跟前叹气，所以，她劝哥嫂果断断了周汉芳那头。就是这时候，她思谋起小贾。
当时姑姑很感概。事后对丈夫王民说，“我看这小贾护士就很配我们家鹏鹏！”
此后姑姑一次又一次地上卫生院找贾佳闲聊。
搞清楚了陈鹏的全部经历，贾佳很爽快说，“没事，不就少一条腿吗，他是画家，我是护士，他在画画，我在护理，各有各自的岗位。回到家，我是护士，我完全可以照顾他。”
此后，姑姑担心侄子同周汉芳的恋情终会暴露，不如干脆告诉贾佳。于是一次，她特搞了不少好吃的，趁贾佳休息，请到家里，边吃边将侄子同周汉芳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听说他们之间藕断丝连，贾佳担心说，“那我这不是第三者插足吗？”
姑姑说，“我实话告诉你，你是我们家欢迎的，而那姓周的，这么多年，总是态度模糊，她娘又反对，所以，根本不存在插足。”
事后，姑姑特地跑了一趟哥哥家，将情况告诉了哥嫂。陈母比陈父更上心，当天就跟随姑姑来到架鼓镇，到卫生院偷看了贾佳。那天，贾佳正好上班，因为患者包括家属很多，她没注意陈母。
事后，陈母告诉丈夫说，“就是个子没小周高，其他我看都不错。“
陈父一听惬意说，“那好啊，改天同鹏鹏说一说。“
夫妻俩特地选择了一个晚上，儿子没有去画室，心情蛮高兴似的，那天正好是童飞来，同他商量往北京办展的事。
好像很突然。可能在儿子的脑海里，从来没考虑过第二个人。但是，这天，父母都很激动，尤其是母亲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最后，他回答父母说，“行吧，我想一下。“
才有后来安排同贾佳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然而那一次，不知出什么鬼，儿子竟没让第一次上他们家的贾佳满意而归，甚至是带着生气离开的。
接着就是这次。
经过二十来分钟的行驶，车子终于停在了架鼓镇信用社门口。
陈母插话，“直接上家吧。”
陈父说，“他姑可能还在店里。要不先到她店里看下，然后再到家。”
陈父便指点小胡。经过镇中段有个岔路口，绕到右边一条小街，再往西。便到姑姑的裁缝店前。结果，店门关着。陈父说，“那肯定在家。”于是再掉头回走，回到镇信用社办公楼门口。陈母说，“他家就在后头。”
镇信用社办公楼三层。后头是个院子，围墙左侧有个腰门，于是车子绕到腰门口，就不能走了。陈父让小胡停车，然后陈母进去，一会出来，满面笑容说，“他姑在家。”而且在陈父陈鹏跟前小声说了一句，“真惬意，小贾也在。”
一听小贾也在，陈鹏顿时有些紧张。
姑父可能还在上班。姑姑早已站在阳台上，满面笑容地欢迎着他们，一个劲招着手。陈母说，“先上你店，发现关门。”姑姑说，“小贾说上我家吃饭，我哪敢上班呢。”说着话，只见一个姑娘出现在姑姑的身侧。陈鹏见过一次贾佳，但是今天一见，她好像比那次看着成熟，头发刚洗过的，显得蓬松而柔软，但是她的脸比较大，鼻子短塌，那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看到拄着拐杖的陈鹏，贾佳不但没有回避，而是热情而主动地跑下楼来，在上楼拐弯处迎着他们，然后落落大方上前扶陈鹏说，“来，我扶着你。”陈母一见，马上朝陈父看一眼。陈父马上露出笑容。陈鹏则有点尴尬说，“没事没事我可以的。”贾佳说，“没事，你还那么腼腆不成。”把陈父陈母都说笑了。
被贾佳扶着，陈鹏顿时步履轻松些许。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童飞的女友伍媚。那时在成都念书，伍媚也这样主动大方地照料童飞，而那时他和班上几个男同学，都羡慕童飞的命好。不想，这道风水竟然转到自己身上来了。
来到姑姑家，在客厅没落座，姑父王民就从楼下一路喊着进来说，“鹏鹏来了是吧？我好像听到小车响。”姑姑说，“上你的班吧，这儿没你事。对，下班买瓶酒来。”陈父说，“没人喝酒。”王民说，“你喝红酒，我买红酒。”陈父说，“真不要。”这时陈母在陈父跟前小声提醒说，“小贾在呢。”陈父似乎被提醒，马上说，“那买瓶红酒吧。”
陈鹏想起什么说，“小胡哥还在楼下。”
陈父便对陈母说，“我去同他说一声，让他吃饭去，他要不吃饭，就让他先去。”
陈母说，“那你去。”
他很快下去，又很快回来说，“他不肯吃饭，我就让他先走了。”
陈鹏说，“那我们怎么回去？”
陈父说，“没事，我们找个车回去。”
陈鹏在贾佳搀扶下，在沙发上坐下。贾佳将他扶到沙发坐下，就进去倒茶，好像这是她家似。
陈母特别惬意，便示意儿子留意贾佳的一举一动。
陈鹏其实注意到，从贾佳主动迎出门搀扶那一刻起，心里就泛起了一股疚意。他想到那次对待小贾，实在是自己太不懂事。为此，他朝母亲笑笑，好像明白似的。
贾佳很快端了两杯茶上来，一杯递给陈父，一杯递给陈母，陈母便看了看陈鹏，贾佳便说，“没事，我马上端。”这时姑姑端着两杯过来了，一杯给了陈鹏，一杯便递给贾佳说，“来，小贾，你是客，你坐。”
贾佳就含笑接过，然后在陈鹏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这样，陈父陈母陈鹏都坐沙发。她坐的位置正好与他们面对面。这时姑姑又端了一大碟炒熟的葵瓜子走出来，先给贾佳，让她抓一把，然后将碟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才说，“小贾听说你们今天来，本来要回家的，也没回。”
贾佳忙解释说，“我这两天休假。”
陈母端起茶喝了一口，便看贾佳说，“小贾啊，那次上我们家，就那么坐一会就走。至今我和他爸都很内疚，还有鹏鹏，多次说想来看你。这不，今天终于来了，首先向你表示一下歉意。”
贾佳忙说，“没事阿姨真没事真的！”
陈父说，“小贾是绵阳医专毕业吧？”
贾佳说，“卫校。”
陈父说，“对，卫校也不错。卫校就是培养护士的吧。”
贾佳说，“当时我也可以录取更高的学校，可是我父母他们都希望我做护士。”
陈母点头说，“对，护士好，尤其女孩子。家里老人肯定要老，对吧，家里有个护士，肯定方便些。”
陈父说，“今天我们也是特地来的。陈鹏他在家说了好多次，我和他妈妈呢，也很希望你们成为朋友。所以，我和他妈妈就拜托他姑姑。还好，你今天能答应见我们，还能在姑姑家等，让我们非常惬意。”
贾佳忙说，“没事没事，真的没事的。那天姑姑同我一说，我就告诉她，真的没事的。”
陈父说，“那就好。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来看看你，另外，鹏鹏正好有时间，也希望来见见你。假如你有假，这两天，你们就安排一下，一起多接触一下。总之，之前就认识的。有基础。”
贾佳想起什么，忽然看着陈父陈母说，“他那个女朋友，还没断吗？”
陈父陈母马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说，“断了断了，不断哪能来看你呢。”
贾佳点头说，“那就好。再不怎样，我也不会当第三者插足啊。”
说完，脸一红，自己笑起来，便低下了头。
陈鹏从进门起，就观察贾佳。从容貌上，当然没法同周汉芳比，但就像童飞的女友一样，好接近，好摆弄，尽管自己是瘸腿，她好像并不在乎。于是，便开始产生了一丝好感。
之前一直是周汉芳这个光环罩在身上，便从骨子里诞生一种说不出的牛气，而现在，周汉芳的光环失去了，好像什么都不是了，甚至连农村乡镇卫生院一个小小护士都成了他的上帝。莫非一个人就非要寻找配偶一起不成？我能不能打破这个惯例呢？
就带着这样一种矛盾的自怨自艾心理，他坐在姑姑家的沙发上。
姑姑家的房子有三房两厅，一百三十平米。以致母亲总说，这房要在县城，能值小百万。
接着，陈父借故到王民办公地方看看，陈母则借故到厨房同姑姑闲聊。客厅里就剩贾佳和陈鹏。
陈鹏知道，这是父母故意留出空间给他们二人。
陈鹏正要打破这个僵局，不料贾佳抢在他前头问，“你没上班？”
陈鹏噢了一声，说，“这不是请假了吗？”
贾佳说，“那不太可惜了？”
陈鹏笑说，“没事没事。应该的。”
贾佳又问，“听说前段上北京搞了画展？”
陈鹏说，“我没去。委托我一个同学去。”
贾佳点头说，“噢那你的画展办得怎么样呢？”
陈鹏说，“就是展出一下，没怎么样。已经完了。”
贾佳点头。
陈鹏说，“你平时住卫生院？”
贾佳说，“对。
陈鹏说，“平时回家？“
贾佳说，“我家就在镇西两华里。“
陈鹏说，“村里？“
贾佳点头。
陈鹏说，“爸妈做？“
贾佳说，“我爸做篾匠。我妈妈在家。这两年主要为我哥带孩子。“
陈鹏说，“你还有哥啊？“
贾佳说，“哥嫂一直在浙江打工。“
姑姑不知取什么东西，见贾佳和陈鹏正聊着天，便进房一会又回厨房去了。那神态显然很惬意。陈鹏注意了一下姑姑的神色，不由一笑。想，他们大概都希望自己成功的。当然，既然答应来，自然要同这姑娘多聊一聊，至少，之前什么印象都没有。只有接触，加深印象，看法和感觉才能改变。这两天其实他一直在叮嘱自己，你不要骄傲，更不要盲目自信，你现在的陈鹏，就是一个瘸子，一个残疾人，你不可能追求到更高的目标。类似周汉芳那样的姑娘，对你来说，永远就是一个梦！人为什么非要找一个异性呢？这世界，如此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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