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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雪和李阔的作品在精品展一展出，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媒体也报道了。不过因为他们没有知名度，记者采访的是张老爷子，他毫不吝惜对两个徒弟的赞美之词。\n 晚上，金雪和父母准时收看新闻，镜头对准她的作品给了一个大大的特写时，父亲金文德都忍不住赞叹:“这个创意太好了，还是我女儿厉害，能想到把传统泥人和浮雕联系在一起！”\n 母亲不太懂这个，只知道替女儿高兴，还特意把这段新闻录了下来留作纪念。\n 在卧室里写作业的林朵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金雪的身后，她掩饰不住的惊喜:“妈妈，原来你是个大艺术家啊！”\n “大艺术家”这四个字把三个大人都逗乐了，金雪招呼她过来，紧紧地搂住她，笑着说:“妈妈离艺术家还远着呢，只能说有一点点进步啦！”\n 林朵米撅起小嘴:“妈妈，你说过度谦虚等于骄傲，你现在就是！”\n 看着女儿一脸认真的样子，金雪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又捏了捏她的小脸，觉得惭愧极了。\n 自从女儿生病，她一直忙着自己的事，像今天这样和女儿做在一起的时候少之又少。每天早上上班之前问一下母亲孩子的情况几乎成了例行公事，甚至，她连女儿每天吃几次中药都记不清了。\n 作为妈妈，她真是太失职了。虽然母亲经常安慰她，说她一直奔波辛苦就是为了林朵米有个更好的未来。可金雪心里依旧不是滋味，如果女儿的病真的像最初医生猜测的那样，她简直不敢想以后该怎么办，这么起早贪黑的忙碌又有什么意义。\n 不过看女儿的脸色越来越红润，说话也越来越干脆利落，金雪发自内心的高兴。她每天都是带着希望出门，然后满载而归。\n 她越来越喜欢南京泥人这门手艺了，缺失的地方师傅都看得很准，而且给予她最细致的指导。有时候师傅会给她和李阔上理论课，他对这门手艺太熟悉了，不用任何书面的东西都能条理清晰，信手拈来。\n 金雪的笔记本用掉一个又一个，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划过。每天太阳都是东升西落，可对金雪来说，每天都是崭新的一天，对她意义非凡。\n 可有时候意外来得太突然，简直让人猝不及防。\n 那是一个晴朗的上午，张老爷子正在给金雪和李阔讲课，他伸手去拿工作台上的彩绘笔，还没拿到，脸色突然一白，手指的动作也僵在半空。他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朝地上倒下去，好在李阔反应快，赶紧伸手托住了师傅的腰。\n 李阔慌乱大喊:“师傅，师傅，你怎么了？怎么了？”\n 金雪彻底吓傻了，她“腾”地站起来，膝盖上的笔记本和钢笔都摔在地上，墨水洒了大大的一片。\n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老人，怎么突然就全身瘫软，面如死灰了呢？金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愣了一会儿，才凑过去，哭着呼喊师傅。\n 还是李阔先恢复理智，他一边猛掐师傅的人中，一边说:“金雪，快，快打120！”\n 拨打电话的时候，金雪的手抖得厉害，费了好大的劲才拨通。\n 二十分钟以后，金雪和李阔坐在医院抢救室门外的长椅上，面对面坐着，空气死一般的寂静。\n 金雪双手合十，默默地为师傅祈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掉下来。\n 师傅仙风道骨，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n 李阔抬头看了金雪一眼，沙哑着嗓子开口:“师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觉得有必要通知他的家人过来，你说呢？”\n 金雪皱眉，疑惑地反问:“家人？”\n 师傅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自己的家人，她也没有问过。不过看李阔的口气，张老爷子应该和家人的关系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老是独来独往的。可是师傅这么好的人，应该有一个很圆满的家庭才对。\n 李阔继续说:“师傅只说过他开店是被妻子逼的，别的没有说过。有一次我看到他接了个电话，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在一张便签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盯着看了很久，不过并没有带走。我看了一眼那个号码，因为挺有规律的，所以我背下来了。那应该是他家人的电话，我觉得……”\n 他很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打这个电话。\n 金雪想了想说:“师傅都进去两个小时了，万一……还是通知他的家人吧！”\n 李阔站起来，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拨了那个号码。\n 很快，电话通了。\n 李阔说:“你好，请问你是张国祥张老爷子的家人吗？他现在……喂，喂，喂……”\n 话说到一半对方就挂掉了，李阔再打过去就没有人接了。\n 金雪问:“你确定是这个号码？”\n 李阔有点儿恼火:“没错，对方只是一听到师傅的名字就挂断了。他的家人也太狠心了，如果不是出什么事，怎么会给他打电话呢。过一会儿，我换个号码再接着打，就不信他一直不接！”\n 这时候，抢救室的门开了，两个人赶紧一路小跑冲过去。\n 医生说:“病人是突发性的脑血栓，人是抢救过来了，也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后遗症还是会有，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而且语言能力也会丧失一部分。”\n 这对金雪和李阔来说，就是晴天霹雳。师傅那么要强一个人，对南京泥人的研究很是痴迷，以后不能讲课了，不能用手做泥人了，他心里得多郁闷多痛苦啊。\n 转到普通病房以后，金雪和李阔一人坐到一边，守着师傅，谁都不说话。他们都希望师傅快点儿醒过来，同时又希望师傅能晚一点儿醒过来，因为他们不知道师傅在发现了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以后该怎么安慰他。\n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的，谁都挡不住。\n 张老爷子的左手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n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身体不对劲，脸色变得很慌张，他想问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张开嘴以后才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n 他看到泪汪汪的两个徒弟，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n 一向慈祥乐观的老人转头望向窗外，眼神中充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