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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泽曾在城中走夜时,听过人熟睡之后的震天呼声,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也如此。
山河舀了一瓢水正准备浇花,笑道:“你睡相极好,也没什么动静,只是我开心到睡不着。”
他扯谎的功力与日俱增,从发现自己死不了开始,在他的人生中就充满了无限的谎言,从而练就了胡诌起来表面毫无波澜,内心平静如水的本事。
两人照顾完一小院的菊花,又在院门口坐着摇椅听着山风一顿闲扯之后,已到了晌午。
养一院子的花,看一天的山色,和最可爱的人闲谈风月,扯扯从前那些虚无缥缈的故事。
山河突然发现如此惬意的日子,实在太适合他这个没有追求的人了。
可惜,他还有正事要去做。
“你住的地方都这么好,那大祭师住的地方应该更不错。”山河半拉家常。
拾泽怀中抱着一盘枇杷果,晃着摇椅,吐出枇杷子,接口道:“那是自然。”
他话锋一转,又道:“大祭师那么厉害,你说他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拾泽摇了摇头,道:“没有。”
“没有害怕的东西……那总该有喜欢的东西吧。”
“没有。”拾泽不假思索。
“……”山河觉得这小朋友越来越敷衍了,并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大祭师忠实的拥护者了。
“那他平时都喜欢做什么?或者说他最在意什么?”
拾泽转过脸,皱着眉头看他:“你好像对大祭师很感兴趣啊?”
“那当然!听你说大祭师这么厉害,我不能认识,了解一下总可以吧。”
山河是想旁敲侧击多了解了解,哪知问来问去,大祭师就是无懈可击,这让他很是无奈。
祈楼位于鹿无城西出方向一百三十八里处,而距拾泽的住处却只有五里地,仅凭拾泽一个振翅就到了。
要看拜月坛,四处无落脚地,只能停在云峰望台上歇脚,据拾泽此前所说,二人只能在空中盘旋,看几眼就走。
当拾泽准备把他送回去,山河却称内急非要就地解决,拾泽无奈只好将其紧急带离祈楼,于附近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落下。
此地有着几十丈高的山瀑,顺着嶙峋山势从高处错开灌下,在下砸出了深潭,水声喧天,震耳欲聋,水雾环绕,裹着青山,犹如飞尘罕至的人间仙境。
山河道:“大祭师不住祈楼吗?”说话间就已捧起了水往脸上抹去,羡慕道,“活似神仙。”
“祈楼不能住人的,”拾泽指了指山瀑旁一座被树遮掩的别院,“那里才是。”
山河翘首望去,果真有一处庄院,就是隐于山林飞瀑旁,易看走眼:“啧啧,有些气派。”
“此地很少有人知道,你可别说出去。”拾泽交代。
“你会带我来,就不怕我说出去了。”
“我不能把你憋死,你又不想回去,就此处最近了。”
大祭师既然不住祈楼,那么吾名也极有可能被藏在了这座别院里。
山河笑而不语,心中却道:你不让我就地解决,带我来大祭师住的地方解决,你天哥哥知道你是这样的么?
宵皇人讲究,尤其是经常在大祭师身边的人,会更加循规蹈矩,诸如更衣、如厕、沐浴这些,必然不能露天解决,所以他才扯谎,说了这么个难登大雅之堂的理由,让拾泽带他进祈楼,毕竟那附近看上去也只有祈楼能落脚,只是想不到还有这么个所在。
可祈楼庄严神圣,更加不能解决他的内急。
“你不要告诉我,大祭师山长水远跑回这边如厕啊?”
山河想要求证一个他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但为了避免尴尬,他选择以严肃的表情来提这样一个问题
拾泽挠了挠头:“我不知道,城令就是这么规定的啊。”
内急之事,人之常情,但还要作出恭敬之态,终究是费力,不过堂堂宵皇族规也都能顾及到人的内急此等细节,真可算得上无微不至。
而山河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何城令的条目那么多了。
“我们来这如厕,万一被大祭师撞见了,有够害臊的啊。”
山河揶揄着,他可以想象那副尊容在见到别人如厕后的诧异,这擅闯私宅被抓个正着,又得扣个罪名了,更何况正经事还没做,不想就这样空手而归。
他本想迅速办事再撤离,但按耐不住的他,回头顺了几片叶子藏在了腰带中。
“摘几片叶子,应该不会被发现,这可是大地的馈赠。”
山河钻进了那三间瓦舍,里面除了些床几倚案,也不见得有其他物什,三两下就翻了个遍,出来后就绕到了前院。
不料从院门口进来了几个小厮,两手各提一桶满满的水,有序地朝里走去,看样子是从外头的飞瀑接进来的,只是这些人提水做什么?
他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倒挂在亭子的梁架上,才能看清那几人在作甚。
只见他们小心翼翼提着水绕到后院去,另有两个小厮从后院出,抬着刚蒸煮完的一筐子柏树叶出来了。
“原来是在煮水。”山河刚想翻身下来,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令其急忙缩回了身,藏身在望板下,远远盯着。
“她怎么也来了?”山河有些郁闷碰上了若悯,要是被她逮住了,直接抓回囚禁,那可了得。
只见若悯端着托盘,施施然,仪态庄重。
山河看不清托盘上面放有什么东西,但一定贵重。
若悯进了一座别致的小筑,小筑体量不大偏巧,他翘首望去,那小筑题名为“风行小筑”。
莫非大祭师在里头?
须臾,又见若悯空手从中出来,集中了几个小厮,交代了几句话,就都齐齐散去。
待确定他们出了别院了,山河才翻身跳下,回看了一眼亭上名字“抱月亭”,遂摇了摇头调侃了下:“起名可真是一般。”
山河脚步轻盈,摸进了风行小筑。
一阵阵柏叶香味随着清风在小筑内穿梭,满室的清香夹带着丝丝凉意,山河已被这股清香扰乱了思绪,他驻足任清风肆意拨弄长发、衣裳和指尖,仿佛置身在崖柏之上,吹着香风般惬意。
“‘风行小筑’也算名副其实吧。”
室内布景依旧清雅,空荡的外室只有几案一件与坐席一张,几案上摆放着一个托盘,正是若悯适才手中的那个,只是上面空空如也。
坐席后边是一块长屏,云峰白的屏风上有一白鹤唳于野,幽幽沼泽孤身长鸣之态,一派清高之感。
山河注视着这块屏风,道:“以鹤自比君子,提醒自己修身洁行……不过只有一只鹤,是空了点。”
绕过仙鹤屏风,几道白色的幔帐遮住了视线,山河随即想到祈楼里的明间,此处幔帐背后会不会也如明间一般,设了香案牌位,也供奉着朝氏先祖?
一想到这,他就掩不住胸膛发热,牌位上的那幅画依旧在心头挥之不去。
山河深吸一口气,缓缓揭开层层幔帐,撞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大澡池子,约摸可容下三十人同时沐澡。
池中立着三尊大石,半丈来高,石上与水面齐平的地方开了一圈的细孔,孔内喷出了缕缕白烟,那烟释出了柏叶香,在池面上滚动着,好似天上翻滚的云。
阁楼上开一扇窗,恰好引进了日光,照进池子中,让飘荡的烟与水雾一起缭绕,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山河惊呆了眼,即使他祖上曾经富甲天下,也未见过如此景象,实在是别致。
俯身捧了一手的香烟,一靠近脸,那些烟就都散开去,但那香气却久久未消。
“好个雅致的澡池。”山河绷着最后一根冲动的弦,不让自己浪费机会,纵然多么想纵身跳下池子舒舒服服洗个澡。
他狠心绕过了澡池,对面就是一个挂着几件素白衣裳的衣架,他猛地回头,恍以为澡池内有人,但盯了许久也不见动静,于是松了口气。
衣架后面也是幔帐隔开,山河掀开帐子,只见一张硕大的寝榻,上面的锦被叠放整齐,他掀开枕被,仔细搜了一番,又将旁边的柜子通通翻了个遍,依旧不见吾名的踪迹。
“这人会把吾名藏在何处呢?”山河来回踱步抓耳挠腮都想不明白,堂堂大祭师会跟一个傀儡过不去,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莫非还在祈楼?”山河一阵思索加祈祷,“吾名啊吾名,你可千万别让他分尸了啊……看来得趁今夜祭祀时再混进祈楼了
正当准备离开时,外头的推门声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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