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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险些崩溃,若不是朝天歌就在身边,恐怕早已倒下了。
失望,憎恨,亦或哀悃,更有甚者,山河还可能从此疏远他,后悔与之相识。
朝天歌诚惶诚恐地拢着他,如同拢着一颗破碎不堪的心,不敢用力,更不敢松手。
“你让我哭一下……”
山河泪流满面,颓然地蹲坐了下来,抱着双膝,将头埋得低低的,一阵稀里糊涂地哭泣。
宁愿一个人哭,也不需要对方的怀抱与安慰……
三百年的孤寂,还是令他习惯了独自哀伤。
朝天歌定定站着,喉间热辣刺痛,空落的心被狠狠地揪着。
他自入了鬼渊,得知一切真相,崩溃得几近万念俱灰,原来一切始作俑者是他!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曾经的自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山河。
求他原谅?竭力挽回点什么东西?
这样的话难以从他口中道出。
山河是那么痛恨长生,三百年来过的那些混沌日子,却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该拿什么来弥补对方遭遇的不幸?!
使其身心遭遇重创的人,还有何脸面求一个心安理得?
朝天歌攥着拳,紧抿的唇在轻颤着。
就在此时,叮叮咚咚的一阵悦耳清响,好似祈楼上风铎的声音。
山河茫然地抬起头,面前的铜镜又有了动静,里面呈现出了那个背鼓少年的身影,两个风铎挂在招魂鼓的鼓环上,走动便能发出叮咚声响。
朝天歌立即挡在镜子前:“我们不看了,不看了吧?”
他声音干涩,犹似鼓足勇气才说出来。
“你让开,让我看,看完所有!”山河扯开伤痕累累的嗓音,让人为之动容,他要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不容商量。
朝天歌不敢直视他,垂下目光摇摇头,嘴唇轻启却忍住了话,也不动。
山河红着双目,眼风并不凌厉,两人僵持沉闷了阵,朝天歌还是慢慢移开了脚步。
镜中那背鼓少年,已然长成了朝天歌的模样,他背着鼓自南海地出发,独自一人进了孤西之域,入了白城,城中人见他面生,又奇怪地背着鼓,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此后,他沿着当年商队所走的路线踽踽前行,又见到了天女幻象,不过这回他熟视无睹,一味朝前行进。
夜里寒凉如冬,他便起火诀结界,将自己藏在里头,默默地干噎着冷硬的饼。
这时,一群身着黑色长袍的人,从沙丘上奔下来,他们举着火把,虽蒙着脸,但发出的吼叫声,依旧嘹亮悲怆,似乎受到了惊吓
朝然旋即立起身来,极目望去,那群人的队伍开始扭曲,火把抖动得厉害,一个接一个熄灭了。
风沙?朝然将半块未吃完的饼叼在口中,旋即背起招魂鼓,戴上帷帽腾跃而去。
待他近前才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阵法,伴随着流沙移动。
山河看到此,不免心中一紧:莫非这便是那传言中的吞沙阵?!
当年在追查真相的过程中,也查出了些蛛丝马迹——
三百多年前的吞沙阵横空出世,吞噬了临阳城来的几大世家,如此手段,竟然也是出自临阳世家的手,只是尚不知是何人布下的。
朝然的帷帽,挡不住风沙,一入阵便被吹飞了出来,而人连同着招魂鼓,都淹没在呼啸怒号的阵法中。
山河双眉微颤,这吞沙阵的威力不容小觑,已将那伙拜火神宗的人吞没了,朝然只身进入,怕也是凶多吉少。
朝天歌的目光不敢在山河脸上滞留,但又不想他担心,于是低低道了声:“并无大碍。”
山河将视线移了过去,这个人站在铜镜旁,规规矩矩,低垂着目光,一动不动。
他心里一酸,再移回视线,镜里的朝然已从阵中脱身开来,腾空而上,在他脚下压着一个巨大的符,金光一闪,结界骤起,已将原来那吞沙阵困在结界中。
待他落地那瞬,结界带着朝然指了城墙旁的一个位置,道:“但你们需要在此,修筑一座城隍庙,诚心供奉城隍神,城隍神可保一方农事顺利,秋有丰收。”
“城隍庙?我们……”老者茫然地看着这个了不起的少年。
朝然手指蓄劲,在一处墙上刻下了一座庙宇般结构建筑的图形,道:
“依此建造,越快越好。一年后墙上的符咒会失效,到时,你们可在城外墙涂胶,飞虫粘上,再一把火烧了便是。”
老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朝然走出了两步,回头又在墙上刻下了一首祭辞,道:“每逢祭祀城隍神时,需念祭辞,民众之意才能顺利传达给城隍神。”
在老人的怔愣中,朝然才走出去没几步,脚步一顿,又回头道:
“日后若有人来寻背鼓之人,请告诉他,待民众皆锦衣玉带、生活富足,背鼓之人自会出现,不必四处追寻。”
语罢往东而去。
是啊,上幽城十六载,山河便是被这一句话误导的,使他穷尽智慧,打通了周遭几城与上幽城的生意往来渠道,带领着城民发家致富……
他盯着朝天歌看,眼神火辣辣的,又夹带着一抹心疼,这人当时到底是如何想的,才会说出那般话来。
朝天歌始终没有抬眸,山河抿了抿嘴,忍住不说话了,继续看。
之后,朝然又去了一趟雁南归城,彼时他的身体已近极限,背着鼓匆匆一过雁南归,前往临台地。
难怪山河到了雁南归,就打听不到消息了,原来他是走了偏僻之道,身体撑不住了么?寿数将近了么?
他一言不吭地望着朝天歌,这个人为了他到底有多用心良苦,他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若不是当年无意听到一对老夫妻说起倦鸟归林一事,他也不会回到故土,也不会再次得到消息。
谁知朝然上了乱子草山丘,替他拔了坟头草。
山河的坟已填平,依旧是那么荒凉。
他摸了摸碑文上的字,嘴唇轻启,似有话说,但毕竟山河不在坟中,想对其说的话也不知该说给谁听。
他转身对着山河父母的合葬之坟三磕头后,转而去了尸山乱葬岗。
山河目光看得紧,那可是从无人穿行的尸山乱葬岗。
谁知,画面又是一转而过。
“朝天歌……”山河噙泪咬着牙,“我可以不看尸山乱葬岗,但那南陵城的,我就一定要看!”毕竟那赤血十里道,也曾在他梦中出现过。
朝天歌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松开了。
铜镜中的画面,跳到了南陵城那条赤血十里道上,彼时尚未命名,行人往来甚为热闹,即便已近黄昏。
忽而一阵风吹来,貌似带着浓重刺鼻的气味,行人纷纷捂住口鼻,怨声载道。
恍以为会是一阵风吹过罢了,奈何臭味愈来愈浓重,只得纷纷逃离回去关门闭户,连逛街的兴致都没了。
人们虽已关门闭户,却也好奇是怎么回事,不禁小开缝隙窥着。
一阵叮咚风铎声响,只见一背鼓少年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地缓步走来。
山河的心被狠狠掐了一把,他背着的大鼓完好无损,可他却满身是数不清的刮伤,鞋也不裹脚,以致血肉模糊,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血红脚印。
嘭嘭嘭!
沿街住户打开的缝隙一瞬全关上了。
朝然一路走来,对他人异样的眼光与惊恐厌恶的态度,他领教了不少,却都无动于衷,踉跄又固执地向前走着,走一步就顿一下……
为着心爱的姑娘么?南陵人的传说。
山河松了牙关,泪如雨下。
朝天歌低垂着头,背后的手微微动了下,画面跳转,过了那漫长的十里道,也跳过了鹿无之地惊险的一幕幕。
到了一处山岗,眼前是茫茫一片山林,朝然已然撑不住了。
一束晨光打在身上,照得他瘦弱的身形微微晃了晃。
他长长呼出了口气,跪倒下来,眼神空洞得不容一物……
朝然终究是背鼓回到了爹娘的故乡,魂归了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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