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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不透他的心,于是渐渐焦虑起来。
“你说话呀,干嘛总这样看着我。”莫云潇终于忍不住先说话了。
赵佶踱了两步来到一把藤椅前,用宽大的衣袖掸了掸椅上的灰尘,缓缓的坐了下来。
他仍是用极温和的目光望着莫云潇,这目光像冬天的太阳一样给人淡淡的暖意。
莫云潇同样也望着他,似乎是被他的目光攫住了一样,就像是一个漩涡将她毫不留情的卷了进来,就像一个黑洞将包括光在内的所有物质都吸附了进来。
然而,莫云潇绝不这样沉淀下去。她努力的向前迈了一步,打破了这维系了并不久的沉默。
“官家,你当做决断才是。”说话时,她的嘴唇也在微微的颤抖。
赵佶沉吟了片刻,终于说道:“荷露,今晚随我进宫好不好?”
“啊?”莫云潇吃了一惊。她没料到赵佶会这样说,一股强烈的羞辱感袭上了她的心头。
“官家,请你庄重些。”莫云潇涨红了脸,显然是极力抑制住怒火的样子:“身为官家该当以天下为己任。”
“今晚随我入宫吧。”赵佶仍是重复着这句话,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
莫云潇真有些恼羞成怒。内心万千怒火喷薄欲出,点燃了两眼的瞳孔。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章??蔷浠肮?幻凰荡怼9偌野沧??衽?倥懔恕!
说完,她便大踏步向门口走去。赵佶终于起身来,一把抓住了莫云潇的手腕。
莫云潇回头仍是狠狠的瞪他一眼,说:“官家意欲何为?”
赵佶松开了她的手,却又反问道:“章??哪木浠懊凰荡恚俊
莫云潇眼睛一瞥,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说:“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哈哈哈……”赵佶止不住的笑了起来。他笑得爽朗,似乎是兴之所至。
但莫云潇更是气恼,正色问道:“有何可笑?”
赵佶渐渐收了笑容,说:“今晚,你随我入宫。”
莫云潇的瞳孔放大,真恨不得在这家伙的脑袋上狠狠的凿上两拳。
但她还未发作,赵佶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干什么?”她吃了一惊,正要将手收回来。
但赵佶却抢着说了:“今晚你随我入宫,你会明晰一切。”
莫云潇的心微微一动,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问:“有什么是不可以在这里说的吗?”
赵佶摇了摇头,说:“有些事,总得自己见过了才好下决断。”
赵佶深深的望着她,她总有些惴惴不安。莫云潇的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简王府你敢闯,鬼樊楼你敢去,我的家你为何又逡巡不决?”赵佶含笑问道。
莫云潇也是苦苦一笑,说:“你的家可是皇宫。”
赵佶放松了握着的莫云潇的手,一人踱步到了窗前。他眺望远处,街市上的叫卖声和人群熙攘声在耳畔回响。
“大内冷冷落落,比不上这世间的繁华。”赵佶这样慨叹了一句。
这一刻,莫云潇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寂寥和落寞。不知不觉间,她竟也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来。
她也移动脚步,来到了赵佶身旁,说:“是呀,世间繁华,独独一人冷落。”
“不过,若没有我一人的冷冷落落,哪来的世间万民的繁华。”赵佶侧过头来对莫云潇说:“茗楼的繁华亦是如此。”
莫云潇忙将眼神避开,说:“我乃草民,不敢与官家相提并论。”
“可从没有哪个草民可以进入大内的呢。”赵佶带着几分轻佻的笑。
莫云潇立即正色说道:“我还没有答应你。”
“你不是问我漕帮和丐帮的事吗?”赵佶顿了一顿,说:“今晚随我入宫吧。”
“真是荒谬。”莫云潇快步向门口走去,不过这一次赵佶并没有阻拦,只是默默注视着她。
她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步子。她难以按捺激切的心情,转身回头,问道:“我要怎样才能混进去?”
赵佶笑了。他走过来,说:“今晚亥初,我叫张迪来接你。”
“我只是……如你所想的。”莫云潇与他相视,会心的一笑:“我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佶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你我说定,今晚等张迪来。”
“你可不许放我鸽子。”莫云潇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赵佶疑惑了起来,不禁问道:“我为什么要放鸽子?”
莫云潇忙解释:“我是说,言而有信,可不能叫我空等一场。”
“那是自然。”赵佶说:“那晚在简王府,我告诉过你,要带你进宫来谈诗论画。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一定说到做到。”
他说完便推门出去了,空留下莫云潇独自一人发呆。
她的心仍然在澎湃激动着,北宋的皇宫早已毁于战火,没想到自己还能亲自走进这一千多年前的宏伟宫殿群,对于一个中国画的画家来说也是美事一桩。
她忽然发现,只要将自己从对赵佶的成见中挣脱出来,内心的欣喜之情便抑制不住的溢了出来。
而赵佶,对她来讲就像是一本很厚很厚的书,或者是一个很难猜的灯谜。她想要完全的了解他,看穿他,却总有阻隔将她拦阻。
这次悄然进入皇宫大内,或许是一个很好的了解他的机会吧。莫云潇是这样想的。
这天晚上,莫云潇已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个哈欠。她的黑眼圈已经很重,但还是两手托腮坐在大堂前。
大门外的梆子声又响了起来,更夫的影子映在门上缓缓的移动,就像是皮影戏的效果。
“环儿,现在什么时辰了?”莫云潇强打着精神问道。
趴在桌前已睡迷了的环儿忽然一惊,忙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账房旁的铜漏,说:“是亥时了。”
莫云潇点点头,说:“该来了。”
环儿有些疑惑,问道:“谁该来了?”
“一会儿来了你就知道了。”莫云潇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她望着眼前快要燃尽的煤油灯的灯芯,说:“这灯火太暗了,去换个亮的来。”
“哦,是了。”环儿也一边打哈欠一边向内宅的方向去了。
她刚走没一会儿,大门口便现出了一个略微矮小的人影来。这人影獐头鼠目,似乎是要向里边瞧。莫云潇情知是张迪,便有心作弄他一番。
张迪举着灯笼一照,轻声叩门,唤道:“莫云潇、莫云潇……”半晌都不见动静,他细一琢磨,心说:“该不会是睡了吧?那我再大点声叫门。”
“莫云潇!哎哟……”他刚喊了一声,大门忽然打了开来,门框重重的撞在了他的额头上。他头上吃痛,灯笼也掉到了地上。
莫云潇暗暗发笑,面上却装作不知,忙问道:“呦!是张内官,得罪得罪,没撞痛你吧?”
张迪“哼”了一声,说:“莫云潇,你莫要装糊涂,你是成心撞我的是不是?”
莫云潇两手背后,装着一脸无辜的样子,憋着笑说:“不是。”
“你还不说实话!”张迪更加愤怒了:“你这般无礼,我怎能带你进宫去!”
莫云潇瞥他一眼,说:“张内官,是官家要你带我进宫的,你想抗旨吗?”
“你……”张迪气急,说:“你休拿官家来压我。我与官家从小长大,情谊总深得过与你的交情。”
莫云潇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说:“既然如此,你不如奏请官家,叫他封你为妃呀!哈哈哈……”
张迪有些难堪。他忙向四周望了一望,见四周无人这才拉着莫云潇进了茗楼来。
“闲话少说,这套衣服,你换上吧。”张迪也不看她,将随手拎着的一个包裹放在了桌上。
“哦?这是什么衣服呀?”莫云潇好奇的将包裹层层打开,边打开边说:“该不会是小宫女的衣服吧。”
张迪只站在一边不说话,像是个赌气的孩子。
当她把包裹完全打开之后,拿起这衣服来一瞧又皱起了眉头。
因为她看不出这是什么职业的衣服。藏青色的一套衣帽套装。她见过张迪穿“工服”的样子,那绝不是自己手里这套衣服。而要说是宫女穿的,看起来倒也不像。
“喂!这是什么人穿的衣服呀?”莫云潇问道。
张迪瞪了她一眼,说:“这是净军的衣服。”
“禁军?”
“非也,是净军。”张迪扭过脸来看着仍旧一脸迷惘的她,解释道:“就是民间的夜香郎。懂吗?”
“夜香郎?”莫云潇大吃一惊,忙把这衣服丢到地上,说:“那不是挑……挑……挑粪便的人吗?”
张迪嘿嘿一笑,说:“是呀,专为大内挑粪的人就叫净军。”
莫云潇倒吸一口凉气,原地转了几圈,说道:“岂有此理!竟然这样对待我?”
“是呀,莫大娘子花容月貌,官家确实有唐突佳人之嫌。”张迪不无嘲讽的说道:“不过,要想混进这戒备森严的大内皇宫,只有扮作净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莫云潇回头头来,恶狠狠的看着他,说:“张迪,你是公报私仇吧!”
张迪也有些慌神,说:“我哪有!叫你扮作夜香郎,那是官家的意思,岂是我干预得了的。”
莫云潇强压住心头的火气,狠狠的踩了这衣服几脚,用充满厌恶的口气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穿那些臭男人穿过的衣服,真是……真是脏死了。”
“莫大娘子且宽心。”张迪这才不紧不慢的说:“这虽是净军所穿的衣服,不过我拿来的这一套却是新的,没有人穿过。而且,官家也是心有愧疚,特意叫人洗了三遍,再用熏香熏了半个时辰。莫大娘子不信可以闻闻,可有怪味呀?”
莫云潇半信半疑的将这衣服拿起来掸了掸,然后凑近鼻端一闻,果然有股淡淡的菊花香气。
张迪一边打哈欠一边说:“皇宫大内非寻常地方。莫大娘子肯定不想落人口实,所以还是万事小心点好。”
莫云潇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说:“那我去换衣服了。”张迪有些不耐烦的点了点头。
她拿着衣裤去到一个格子间里,不一会儿便换好走了出来,站在张迪面前还有些难为情。
她腼腆的一笑,问:“还合适吗?”
“嗯,就这样吧。”张迪说完便将那顶小帽抛给她,说:“带上,随我走吧。”
“慢着。”莫云潇来到账房前,说:“我一声不响的走了,总得给家里交代一声。”
于是她提起笔来在空白的账本上写着:“我今去办事,无需大家相随。只此一晚,明日便归。勿念勿念。”
写完之后,她将这页纸撕了下来,放在刚刚坐的桌前,然后用一个茶碗压住,这才放心的说了句:“走吧。”
他二人刚走,环儿便举着一盏更亮的灯走了出来,说:“姑娘,咱刚把店拿回来,好多东西都缺得很,这灯芯和灯油我找了好大的功夫……”
她抬起头来一瞧,哪里还有莫云潇的人影呢?
莫云潇边走边看着这高高的围墙。这高高的围墙将大内与民间相阻隔。围墙里面巡逻的禁军脚步声铿锵有力,十分清晰的传入了莫云潇的耳朵。
“张内官,咱们这是去哪?”莫云潇凑上来问。
“东华门。”张迪冷冷的回答。
“宣德门不是更近些?”
张迪步子一停,侧目望着她,说:“是呀,宣德门是更近一些。不过粪车可不从宣德门走。”
莫云潇一呆,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追上走在前面的张迪,说:“你该不会是让我推着粪车进去吧?”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张迪回答。
“我可不推啊,那也太脏太臭了吧。”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张迪依旧仰着头,十分倨傲的说着。
在这昏暗的夜,东华门前执戟郎的铠甲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华。
不过,他们没有向那边去,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不多时,一处草庐中放出的点点灯光已隐约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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