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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栖棠嘴角下沉,指腹若有若无碰触杯壁,睫毛掩住了瞳孔,“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我们这种出身,联姻不单单只考虑感情,家世的占比同样重要。”
汪吟蔚是恋爱脑,性格本来就比较单纯,抿着嘴低声解释,“周爷爷喜欢我,我爸妈也满意牧远,其实我们的婚事两家长辈很早就有意向定下了,只是……”
说着抬眼看了下宋栖棠。
宋栖棠秒懂,“是因为我吗?”
“嗯,”汪吟蔚音量更小,双手不自觉拢住茶杯,“牧远去温哥华那一年,周爷爷就提出订婚,我们家人都同意了,梁伯伯也不反对。”
宋栖棠轻笑,“梁霄特别喜欢你。”
汪吟蔚以为她依然没释怀梁霄欺负夭夭的事,忙解释,“那是误会!小孩子不懂事。”
“过去的事了,我不会介意的,我毕竟是大人,梁霄那么喜欢你,可见你在梁家也肯定受欢迎。”
宋栖棠转了转银勺,忽而掀眸直视汪吟蔚,“你不觉得梁老先生太溺爱梁霄?”
汪吟蔚被问住了。
梁逢善待梁霄的微妙态度,她当然有所察觉。
尤其是那句“小废物”,亲生祖孙说出那样的话,总叫人无所适从。
宋栖棠不露声色端详汪吟蔚,无需她多讲,也能猜出大概。
说起梁家,实际上,给她的感觉蛮奇怪。
九年前,她就知道这号人,可存在感并不强,理所当然忽视了。
直至谢家晚宴,梁逢善在应酬的一群人中左右逢源,她才起了几分兴趣。
像外来水草生物掩藏平静江水下,等人们察觉之际,水下的生物链已经被破坏得无力回天。
“我自己也养孩子,大人的言传身教对孩子而言,太重要了,梁老先生这么溺爱梁霄,只会害得他将来走错路。”
汪吟蔚深以为然,“大概是梁霄父母早逝,梁伯伯对他的纵容比同龄人更多些。”
“说真的,虽然我们不太赞成梁伯伯的教育方式,可也不好多置喙什么,本来就隔着几层血缘,哪好指手画脚?”
宋栖棠自如开腔,“难道你们不是亲戚吗?”
“远房的,我们家亲戚太多了,不全住星城,梁伯伯是我中学那会儿搬来的。”
汪吟蔚提起梁家的背景不禁唏嘘,“梁伯伯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媳都跟着一起去了,蛮可怜的。”
宋栖棠沉吟不语,话题忽地转到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层面。
“梁家靠游轮生意起家,梁老先生早些年走南闯北,见的人肯定多。他同意你嫁给周牧远,想必经过深思熟虑。”
汪吟蔚被后两句话迷惑神思,笑盈盈地点头,“梁伯伯以前住海外,人老了落叶归根。”
以往没察觉,如今听宋栖棠问起,她忽而发觉,梁逢善有几分神秘。
她不晓得自己还有这么个伯伯,突然之间,他就凭空冒出来了。
父母向她介绍,那是汪家的堂亲,可汪吟蔚起初并不相信,大概因为素未谋面。
随即失笑,笑自己的异想莫名其妙。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话糙理不糙。”宋栖棠牵唇,低头喝了一口茉莉茶。
——
从茶餐厅离开,宋栖棠心血来潮去了耶诞教堂。
教堂位于北城西面,年久失修,但里面依然住着修女和孤儿院定期做礼拜的孩子。
如苏拓所言,宋可馨种的那棵香樟树,确实越发茂盛。
围着粗壮的树干缓步绕一圈,抬头,阳光自青翠叶片洒落,汇成大片稀疏斑驳的亮影。
宋栖棠驻足树旁,身形站得笔直,稀稀拉拉的四五串千纸鹤映入眼帘。
微风拂来,糖纸折的千纸鹤随风晃漾,日芒中折射一道道五彩缤纷的绚光。
九年了,这棵树无人问津,枝叶垂挂的千纸鹤早被孩童拽得七零八落。
宋栖棠伸手捞起一串,盯着栩栩如生的千纸鹤,表情有瞬间恍惚。
宋可馨自幼心灵手巧,会折很多东西,她一般不常用彩纸,彩纸容易破损泛黄,是以她最爱收集各种各样的精美糖果,再用果纸折千纸鹤。
正因此,这些千纸鹤才被长久保存。
良久,宋栖棠轻笑出声。
“可馨,你妈还活着,挺久了,她来见过你吗?”
“你小时候爱吃糖,我还取笑你容易长虫牙,你说吃多糖的人就不晓得苦。”
然而,宋可馨最后的那段生命历程却尝尽了苦楚。
父亲伏法,家族倾覆,婚变与生产又让她患上抑郁症。
当时自己忙着营救父亲,没真正关心过宋可馨。
假如早点干预,或许事情会有不同的结果。
年轻女人从桥上纵身一跃的画面窜入脑海,她不觉握紧手,糖纸的刺啦声衬得四面格外寂静。
蓦地,奇怪的想法油然而生。
阮秀珠会不会也躲附近?
她看见自己站在香樟树下,是怎样的心境?
“如果我真把这棵树连根拔掉,”宋栖棠攥着手指,沉声叹息,“可馨,你别怪我无情。”
“你妈这次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我忍不下这口气。”
江宴行当年也耍过她,可阮秀珠则不同。
同样是背叛,她最无法容忍的是后者。
风更大,吹得千纸鹤飘来荡去,闪烁熠熠光彩。
“宋小姐?”
身后倏然响起女人惊讶的声音。
宋栖棠侧首,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谈书亦,尔后便是家委会见过的郑女士,他们身边还站了几个人,手里捧着资料。
这两个人怎么会一起?
谈书亦衔接她疑惑的眸光,颔首一笑,“宋小姐。”
宋栖棠松开千纸鹤,抬步走向他们,“没想到在这儿遇见,真巧。”
郑女士起先不解为什么谈书亦认识宋栖棠,转念记起他是许家表亲,立刻恍然大悟。
“我们来北城医院研究课题,教堂旁有家精神病院。”
宋栖棠点点头,余光瞥见精神病院的红色字牌。
郑女士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貌似谈书亦研究的课题也有关心理。
或许是江连翘与许嘉恩的缘故,谈书亦面对宋栖棠不太自在,打完招呼就没说话了。
郑女士的眸光扫过谈书亦,心思一转,忽地殷勤把资料夹递给宋栖棠,“你看看。”
宋栖棠一头雾水。
自己做珠宝,几时还管心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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