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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远远高声招呼:“后生儿!让个身!要撞着啦!”
像是从千里之外而来,又像是近在耳畔。
傻站在路中央的两人猛然醒神,面红耳赤地分别往两侧一让。有人发出善意的哄笑。被众人扛过的小花船上,暖色的灯火被不同的灯笼纸笼着,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彩。流光斑驳打落在两个年轻的面颊上,柔软了眉目,直把四周偶然一抬头的小娘子们看直了眼。
小花船很快就过去了,铃铛和锣鼓声还在交织成乐。
二人隔着两步相望,静立不语。
还是夜风识情,轻轻一吹啊,那两尺长的编绳发带飘扬而起,这端握在展昭手中,那头却舞着妙曼身姿,奔向了白玉堂。白玉堂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抬手牵住了那一端,像是在隔着漫天星河、人间沧海里捉住了一根飘渺的红线。
“你……”二人齐齐开了口,又傻乎乎地闭了嘴。
再对一眼,又不由自主地齐声:“你要说什么?”
话没问个明白,人先笑了。
“还排队吗?”白玉堂咳声道,面皮厚如城墙的白五爷恐是从未有这般面似火烧。
展昭瞧了一眼那长长的、买红绸铃铛的队伍,“不排了。”他一本正经地说,手里略高抬那根悬着小金铃铛的红绳发带,耳根子都红了,可笑意却从墨眸里满溢出来,“贪多非福,已然有了,便不必劳烦旁的仙人。”说着,他便握着红发带也往前走了一步,将发带卷着收了些许,指着白玉堂紧握的另一端,含笑揶揄道:“怎的,白仙人送出手了,还后悔想着拿回去?”
白玉堂面上发热,又咳一声,松手道:“本大仙素来没有后悔的时候。”
展昭轻轻一提,将发带底端那颇有戏谑意味的小金铃铛提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斜眼瞧白玉堂。
“我陷空岛的猫儿,总该挂个铃铛。”白玉堂故作一板一眼道,抬脚跟上了他,目中全是顽劣笑意,“省的来日如那讨了食便翻脸不认人的小野猫一般,扭头跑不见了踪影;又或是再被旁人捞走,挂了什么御猫官猫,白爷上哪儿找去。”话虽这么说,他伸手去捉发带末端,似要去捏那俩铃铛
细看便至铃铛是随手抽线挂的,并没有一开始就编入其中,一扯也就掉了。
“陷空岛规矩不小……”展昭不恼,只笑了一句,反手躲过白玉堂的指尖,将整个发带细细卷叠,收入怀中,这才不疾不徐地接了后半句:“竟还劳得白五爷亲自动手做这些小事。”
白玉堂身形一顿,抽回手,不自在地扭过头。
但更快地,他望向展昭,欲盖弥彰道:“谁说是白爷编的了!”
“嗯,展某没说。”展昭说。
“……”白玉堂忍不住摁住了自己的眉心。
“白五爷财大气粗,该是买的。”展昭笑道。
“……”白玉堂憋了半天,唇舌间只挤落几个字,“你你这臭猫!”
展昭只笑。
中元太原那夜,他便发觉白玉堂闲来无事在把玩几根细红线,还藏着掖着、不知是何用意。此时见这手编的发带,若仍一无所知,岂不是太过蒙昧,有负一片赤诚之心。只是太原南下一路,二人多是同道赶路,又要带着个孩子,舟车劳顿、匆匆忙忙。也不知白玉堂这一日可否是比旁人多十二个时辰,怎又是暗中教导白云瑞有的没的,又是悄悄编这发带,还不叫他察觉半分。
这般一想,又忽而觉得这闲来无事的白五爷未免……太叫人可爱了些。
无怪乎江湖传闻道白五爷一颗七窍玲珑心。
也不知他心里摆了多少小算盘,没了兴致时,千百头牛都拉不动;有兴致时,东搁一把刀、西舞一支剑,旧日便学得花样出奇多,像个不见底的宝库,今日又是手编的发带,又是那裁了常服的红衣料子。那些日日月月里,他穿的无知无觉,凡白玉堂筹备递来,概不过问,总归问了挥金如土的白五爷还要恼;若非常州城内白家布庄之中,阿昌言辞之中露了端倪,他今日午后在阿昌来时一问,恐是轮到猴年马月方知此事。
“是……是嫁、嫁衣……”
这瞬息转念之中,似又闻阿昌挣扎许久,支支吾吾地落下的字眼,缩着脖子像是怕门前问话的年轻人恼了。
“白、白管事说……那是,咳……是作二少夫人嫁衣、咳自然也有二少爷喜服的绸缎,五爷说用不上了……就、全给裁了。”
亏白玉堂想得出来,竟将红事喜服的绸缎料子捞来给他做红衣。难怪太原府相遇白大夫人时,竟是那般怪异的神采。
白家以布匹发家,且织布、染布的技艺可堪一绝。
旧日白锦堂成亲前,专门命人织了几匹精细别致的红绸缎,着身时甚是舒爽,寻常难得,费了不知多少年岁制成,送往秦川沈氏;沈家三娘便是以此布料裁剪细绣,制成嫁衣。想来白大当家可谓是当世鼎鼎有趣之人,自个儿成亲方才十七八,幼弟更是个不足十岁的稚童,平素不把幼弟当不知事的小孩儿,和他言辞无忌说些情啊爱啊江湖啊也就罢了,还邀其共饮,与白玉堂一并埋了两坛酒,为其来日成婚之时备了同样的绸缎,笑言赠弟妹作嫁衣之用。
白玉堂家书归府,要白福翻找出来,不必再绣繁复花纹,只制成男子常服。
这细腻矫情之事在他做来,好似总添有几分理直气壮,不觉扭捏,反而在旁人心思里添油加柴,烧得如炉水沸腾。
静默之中,展昭分明双耳通红,思来想去又忍不住笑出声,被白玉堂瞧出端倪,恼羞成怒地拽了一把:“贼猫,你又暗中编排爷什么?!”
展昭便定定瞧着他,低声笑问:“既全裁了,白五爷可是无意成亲了?”
“……”白玉堂似是诧异地觑他一眼。
他扬着眉,嬉笑又正经道,“你这猫怎滴酒未沾就胡言起来,莫不是夜风醺人醉?”
展昭神色微动,白玉堂紧着继续大放厥词,声声如雷,“全江湖不都知晓白爷在蜀地娶走了开封府的展大人?便无庚帖、未择良辰吉日,也是云门神算亲见,明媒正娶,三叩九拜,天地山河共鉴。”话音且落,他歪头瞧了展昭半晌,又挤眉弄眼凑近道:“高堂跟前拜,礼都成了,猫大人还想再来一回、昭告天下?”
“未必不可。”白玉堂眉目张狂,不待展昭反应,“白爷虽不尚虚礼,你若肯应,白爷自当奉陪。”
吊儿郎当,又郑重如起誓。
“……”展昭垂眼而笑,好似有千言万语挂怀,却一句也说不出。
白玉堂有什么不敢的。
不过是念及他展昭罢了。私下裁衣,何尝不是此意,于他而言此道绝无退路。
倒是口出狂言的白玉堂见他久不作声、有些走神,思来想去,揣摩不出展昭可否被他不着调的言辞惹恼,还是计较那“嫁衣绸缎”之事,便收起大爷脾气,小声试探道:“此事……谁人告知于你?”
闻言,展昭敛镜子。
然而天色漆黑,纵有灯火闪烁,哪儿能借水面照清人脸呢!白玉堂自是逗着展昭玩儿的。二人笑闹里拉拉扯扯,躲着人群招式来去,一时化作数条重影,又有一盏灯笼在其中摇摆,任谁瞪眼西瞧都觉得眼花缭乱。而刀剑未有出鞘,只是碰撞在一起铿锵作响,像是在绵软喧嚣的丝竹声中添了些江湖意气,也惹来了小孩儿仰头围观赞叹。
潇洒的身影一起一落,入了仙女庙,突然听远远爆竹响,有人在夜色里点起了烟花
斑斓缤纷染上夜色,欲与圆月争辉,却斩得星火坠人间。
他们在仙女庙院内仰头站住了,香炉前有人插香叩拜,前殿人不多、拜了仙女祈了愿就起身离去,将道让给后来的人,一出殿门也纷纷抬头望向烟火。展昭和白玉堂远远瞧了一眼那庙中的仙女塑像,身姿妙曼、慈眉善目,栩栩如生。
非是那奔月的嫦娥,也不是什么耳熟能详的漫天诸神。
神像前摆着香案,与寻常神佛的供品不同,没什么瓜果点心,而是摆着好些花儿和布囊。
白玉堂瞧得稀奇,示意香案问道:“何意?”
展昭“啊”一声,笑了,“闻说这位仙女是数百年前……该是晚唐战时一介凡夫俗子,名姓已然不知,只知原是富商之女,因行善积德、为福一方,见灾祸必散财施粥布善、寻医救人,声名远扬,乡邻为其铸庙造金身,供奉已久……那时乱民颠沛流离,多得她收容,于此耕种,共度灾年,因而每逢秋收之时,百姓各家送谷子麦穗一捧,束之布囊中,奉给仙女,待得来春播种之时有丰年之意。”
“至于那些花……”
展昭让开满怀欢喜憧憬往殿中行的百姓,天上烟花依旧咻声炸响,低沉的口吻在夜色里格外温柔,“父亲曾说,传闻里仙女隐去名姓,但乡邻皆知她喜爱鲜花,后有人称她月下花仙。”
“天下万物多是春生秋杀、枯荣轮回,鲜见四季不败,可生机蓬勃藏于根种,无论落到哪片土壤,都会在恰当的时候盛放。春夏秋冬,皆有花可赠仙,望能还仙女四季欢喜,得仙人日月庇护。”
白玉堂侧耳听着,也跟着笑了一下,“花赠仙女、谷祈丰年。有来有往,还挺讲究,买卖都做到仙人头上了。”
“言辞无忌。”展昭似是想抬臂拍他,可手里不是小玩意儿就是剑,还有一盏灯,哪儿能腾出手,只好斜他一眼,温谨叮嘱,“举头三尺有神灵,纵无信奉,也当敬畏。”
“爷又没说错。”白玉堂吊儿郎当地哼声。
他眉梢微动,一伸臂,又在炸响的烟花里,笑嘻嘻凑上前来耳语道:“展大人这般敬鬼神,白爷便考校考校,可还记得些许祈雨的仪式?”
“去岁入蜀道上,不是听闻不少?”展昭抬眉,不知白五爷又要卖弄什么学识,三言两语倒是先想起那时快马同行,从松江府一路往渝州。因逢旱季,路上皆是搭祭台、拜龙王的祈雨之事。穷乡僻野之地难免有为求雨做出些出格之举的民俗,二人便路过之时有所忧虑便多留意了几分,若论印象深刻……展昭含笑,猜着白玉堂要他答的是哪种祈雨之事了,便接话道,“……如垂髫小儿着青衣、操青竹,围瓮而舞,口诵祷祝之词。”
小儿的舞姿有些诡异,在土瓮、俯拜的百姓还有干裂的大地前,又有几许庄肃震撼的美感,他们勒马远观了许久。
白玉堂果真早有所料展昭的答复,不假思索地继续问道:“那小儿口中祷祝之词,展大人又可还记得?”
展昭略作沉吟,不大确定道:“蜥蜴蜥蜴……兴云吐雾……?”
“雨若滂沱,放汝归去。”白玉堂知他确无再多印象,不再捉弄,将话接了过来,但紧接着又慢悠悠考校道,“展大人可知为何秋雨问蜥蜴?”
展昭心笑不已,到底是乖巧做个学生,“请白五爷指教。”
“自是见它似龙,能做龙使,绑了它威胁传个信了。”白玉堂言之凿凿道。
“……???”展昭愣了愣。
白玉堂大笑,显然是满口跑马胡说来着。
他又赶在展昭生恼之前,摁着展昭肩膀,忍笑颤声道:“不骗你,越地素有请龙圣之说,想必这求雨的蜥蜴与越地请龙圣的法子相差无几。”
展昭只能被他推着、顺着仙女庙的人流绕着前殿进了后院,低声问道:“何谓请龙圣?”
“简单,”白玉堂与展昭耳语道,“先请龙王庙把龙王神像抬至日下暴晒三日,各家斋戒吃素;再鸣锣击鼓入深山龙潭,焚香点烛,道长祷祝,舀水请圣。这一瓢水中是虫是鱼是虾是蛇、无论是什么,皆可奉为龙圣,抬回龙王像旁,诸人跪拜请雨。再等三日,若见雷雨,送圣归潭;若旱不止,便将那龙圣啊,搁在日光下烤晒三日,叫它半死不活了,再送回龙潭。百姓则寻别处请圣。”他微微侧头冲展昭眨眨眼,“如此,可是与那蜥蜴求雨如出一辙?”
白玉堂一字一顿道:“雨若滂沱,放汝归去,大旱不绝,留汝命来。”
展昭忍俊不禁。
“天下人纵敬鬼神,也是有来有往地谈买卖不是?”白玉堂正儿八经道,“买卖若不成,凡夫俗子也敢仰头胁迫苍天,此乃匹夫之怒。”
“……”
他的声音不低,但在烟花声中仿佛轻风过耳,“展昭,这天灾人祸旦夕在顶,束手就擒、或等那青天有眼、正义天降,何其不甘。既活于世,自当谁都有权为心中道理与世道争上一争,为己也好、为人也罢,各有各的路。纵成蝼蚁消弭于尘、又或因果渡善因成恶果,我自是以为,做了,远胜紧闭双耳死等,不枉来人世走这遭。”
展昭微怔,垂眉缓声而笑。
“我知。”他轻道。
他知晓白玉堂这般多话并无说教劝道之意,更非忧惧他沉湎旧事之痛。若有此告诫、将那些大道理言诸于口,而非寻常的你来我往、并无服气的争辩,未免高高在上,似那照本宣科的狡辩,太过无情了。他二人之间,也本不必如此。
他只是……展昭笑着,提剑的手轻轻用巨阙一磕白玉堂的画影,铿锵碰撞似妙音为答。
总是邀他同行罢了。
展昭道:“江湖与侠客虽以武犯禁、扰百姓安宁……”
“但若世道清明、法正律严,江山无贼、万民言理……”白玉堂仰着头,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
“自当无侠。”展昭轻声笑叹。
说话间,头顶上的烟花盛放更大声了,满耳朵只有“啪啦啪啦”的响声和人们欢呼雀跃的笑声。二人到了后院的大树下,树枝上的红绸摇曳,铃铛一阵一阵敲着有韵律的节拍,在绽开的烟火中安稳地向上苍传达着一切平凡美好的祈愿。
导演:既然本命年,白五爷你为什么不准备红裤衩。
白五爷:……他也得肯穿。
昭昭:???????????
嘻嘻嘻嘻嘻。
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欢迎来到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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