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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乌鸦抖着翅膀落在树桠,发出了难听的叫声。
一道黑影在山林树丛里探出了头,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弓着背,缩着脖子,好似还在惧怕着什么,行迹极为谨慎小心,待确保四周无人之后,她才朝从草丛里轻轻一拽。一个个头矮小的身影被她牵着钻出了草丛,紧接着是第二个……是两个孩子
跟在最后的小女娃娃在稀薄的月光下揉着眼睛抽搭了一声。
“我要爷爷……”她吸着鼻子,哭哭啼啼地说,“不要糖了,我、我要娘亲呜……”
年轻姑娘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捂住女孩儿的嘴,面色不自然地哄道:“莫哭,莫哭了,姨姨会带你们去寻爷爷和娘亲。”言罢,她又看了一眼另一个小孩儿。
年岁更小的男孩儿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瞧着树丛,没有抽抽噎噎的哭声,反而有些呆呆木木的。
这让年轻女姑娘抿了抿唇,目中愧色隐约。她无声地念了什么,小孩儿约是发觉了,眨巴着眼睛转了过来,在可怖的夜色里,胆子极大地笑了一下,“姨姨。”软糯糯、肉嘟嘟的面颊便不显得呆滞了,有些腼腆可爱,“爹爹、在哪?”他好似不怕郊林黑夜,倒是对眼前的女子有些生疏和躲闪,总仰着头四顾,仿佛在等别的、熟悉的注目与首肯。
年轻姑娘的唇瓣颤抖了一瞬,松开了小姑娘,双眼微红,“……对、对不起……”
两个孩子茫然地看着她。
“我……”年轻姑娘克制不住地哭了出来,不住地道歉着,“对不起……我……我不是……我……”
秋风呼号,夜深时更显得冷了,小女孩儿哆嗦了一下,突然惧怕地向后退了一步。
林子里仿佛在眨眼间没了动静,风凝住了,远远能看见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在树丛间闪烁,有什么无声无息地注意到、并靠近了他们。
年轻姑娘的泣声被扼在喉咙里,她惊恐地瞪大了眼,几乎要发出一声尖呼。
狼嚎在山林间响起,此起彼伏。
县衙的灯笼摇晃,牢房里有老鼠吱吱叫着跑开,守着大牢的两个狱卒衙役刚打了个哈欠,又有些紧张起来。
好似听到极远处的狼嚎,其中一人环顾四周之后,与一旁的人叹了一声,“近日北山那一带似有狼群出没,也不知打哪儿来的,窜入村落好几回了,害了不少人家。”
“是啊,我大哥说,这几月都不敢从那条山路进城,你也知道直走那北山山道,窄是窄了点,有些陡峭,但少说少走了七八里路。如今非得从东北边的官道绕一绕、兜个圈子。一来一回少不得在城中留宿,费时不说,还白亏了银子,愁得不行。”
“那还是性命要紧,这会儿哪个好汉壮士敢穿北山夹道啊,别说穿过夹道,夹道前那座土地庙都好些日子没人供奉。况且你大哥快讨媳妇了罢,可千万别为点银子想不开。不值当!”
“可不是,但要不是讨媳妇缺银子,大哥也不至于这般急切。办喜事的银钱还没个着落呢!”
“也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晚间我舅给我送饭的时候说有个少年人跟他打听北山夹道的事儿。”
“外来的吧?莫非是那些江湖人?”
“啧,可不就是江湖人!我看呐,都有毛病,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成天打打杀杀,今儿结仇明天结怨,图个啥啊!非得把人杀了个干净,就他一人了不得了?”
二人坐在门内有一搭没一搭地高谈阔论着,突然听着大牢内传来大响动,先是什么重重落地的声音,紧急着在一阵静默里爆发了嘶哑、高亢又难听的笑声,混着喘息。这一下跟鬼叫似的,吓得两个年轻衙役差点从板凳上栽倒在地。
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相互问了一句:“怎、怎么回事儿?”
当然,无人作答,两个衙役只能瑟瑟发抖地握住了桌上的刀,警惕地往大牢里探头。
“该……该不是他、他们……要逃了罢?”一人问道。
“别、别瞎说!”另一人哆嗦道,分明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们这小县衙里,一年到头都关不了几个人,多是些偷鸡摸狗之辈被逮着后惩戒几日。因此,县衙里根本没有狱卒。小县衙的衙役,不比城中官差算个官爷。打从十年前为匪贼入村一事死了好几个衙役也是这小小的武进县十年来最大的一桩命案,官贼恶斗虽说是得了邪不胜正的好结局,可至此他们这人手就不够,没几个寻常老百姓敢来当衙役了。
谁都怕豁了命。
他们俩不过是旁的衙役调来看牢门充数的,连庙会热闹都去不得。
到了夜里,县衙里静得像个鬼宅,一个人也没有,今日也只有他二人守着大牢当值。
更要命的是,如今这大牢里就关着几个跑江湖的草莽,那一个个的,闻说是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过往染的血比寻常老百姓吃的饭还多。平时知县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关几个江湖人,且也关不住,那些木栅栏还不够人家两手一掰的呢!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伙草莽闯入百姓家宅杀人,得罪了京中为官的展大人,知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轻轻放了,这才命人严加看管。
他们哪儿看的住啊!这不是开玩笑么。
得亏被捕几日来,这伙人安安静静,根本没有惹事的打算。
可今夜……
两个衙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探进大牢,心里忐忑嘀咕:莫非前几日养伤养足了,这准备越狱溜了?!他就知道……!
二人尚未想完,就见一个陌生的、穿着蓝衣的年轻人,红色的发绳垂在脑后,右手提着黑沉沉的古剑,背影挺拔,像一柄利剑,平静又骇人心神地站在牢门前。他……他怎么进来的!?他们惊诧地以为这是同伙劫狱来了,紧接着哆哆嗦嗦地注意到背对着他们的年轻人正单手穿过木栏,轻轻巧巧地捏住了一个大汉的肩膀。年轻人好似没有用力,也没有试图危及大汉的性命,但那个大汉就是绷得满额青筋也挣脱不得。
而与此同时,整个大牢里关着的人都在笑,发了疯一样大笑,声音震得人有点恶心。
“……你的儿子丢了关我们何事!?”有人莫名其妙地应了声,猖狂笑声不绝。
什、什么……?
衙役吞了吞口水,正见背对着他的年轻人缓缓一侧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是温润和煦的,瞧不出侠士的锋锐杀机,不沾分毫无情杀意,却叫人背脊窜起凉意。
“唐突叨扰。”展昭轻声地说,“展某赶时间,未有与官爷禀明,只问几个问题,立刻就走。”
俩衙役忍不住就要点头,就差亲自准备张凳子,让展昭好好问话。这年轻人瞧着温谨和气、很好欺负的模样,但兵刃跟前,他们又哪儿敢推拒。
然而大牢里从地上爬起身的凶徒却高声接过话道:“问什么啊问,是你自己丢了儿子,展大人。”
“我们可是被你早早关在大牢里,能知道什么啊,展、大、人。”
“怎么,我们还能仙术,大老远把你那儿子变没了啊展大人?”
“丢了就去找呗,找我们作甚?我们可没有闲心和展大人一话家常,听展大人的苦楚。”
“不然展大人报官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
“展大人还是快去吧,稚子何辜,迟了一时半会儿人可就找不着了!到时候展大人还要怪罪我们,我等低贱草民只认杀人罪,可不受这无妄之冤啊,哈哈哈哈哈……”
他们一口一个“展大人”,好像在喊什么蔑称,你一言我一语阴阳怪气的笑声几乎上气不接下气,除了躺在大牢床榻重伤昏迷的那个满云瑞的生死,向来静如止水的心头亦是鲜有的恨意。
牢中有人似乎察觉到风里藏了凛冽寒意,嗤声笑了起来。他大步上前,两手握住了大牢的木栏,从中缝里冷冰冰地瞪着展昭,“恨吗?”男人嘴角扭动,低语道,“展大人定是恨极了,恨不得将我等碎尸万断、扒皮抽筋。”这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笑了起来,在大牢里斜插的火把下照出了脸上的恐怖伤疤,还有眼睛里歹毒的怨恨,“可展昭,我与你一样恨,不,我恨了二十七年了,我可比你恨得多。当年、当年”他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发抖无法再说下去。
“你大可以一剑将我等斩杀于此,展昭,我等确不是你的对手。”另一个男人道。
“你要想严刑逼供,拷问出你儿子的下落,也尽管来。”
“不若实话告诉你,今日便是你跪在此地磕头相求,我等也不会告知你半句。莫说一个孩子,只要我等不死绝,你展家满门,我等一个也不会放过!”
大牢里回响着几人的声音,字词平淡又恶毒至极。
火光描着这几张昏暗处的男人面孔,冷漠的、仇恨的、愤怒的、痛快的,甚至……还有一丝可怜,就像不能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下的东西。
呼吸间的死寂里,展昭忽而道:“……展某与诸位无冤无仇。”
这些男人的表情骤然变了,恼怒瞬间爬上了那几张有了些许痛快的脸。
“展某入江湖行侠仗义以来,虽沾人命、染鲜血,自问无愧于心。”展昭轻声地、从容地、一字一顿地说,“全赖父亲昔年教诲,一日不敢忘,展某今日声名盛江湖,多仰赖父亲侠肝义胆……”
既不能以死相挟、以苦相逼……
展昭黑眸沉静地盯着这几张或涨红了脸、或愈发铁青的面孔,恨恨磨牙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他惹怒了他们。
一个汉子一拳砸在大牢的木栏上,拳头粗的木头脆弱得像是纸雕,轰然折断,朝着展昭倒了下去。
两个衙役发出惊呼,但展昭没挪步,单手扶住了木头,仍是直视着这些怒火滔天的捕猎人,毫无动摇地说:“父亲侠骨热肠、至纯至善,展某看来亦是问心无愧。”
“狗屁!!!”数根大牢的木头倒下了。
一个汉子高声咆哮,怒发冲冠,喘得像是一头老牛,朝着展昭连砸数拳、一拳比一拳重,扣在他手上的锁链根本不能阻碍他半分。甚至有一人生生将锁链拆成两截,像挥舞鞭子那般朝着展昭甩去。
展昭向后躲闪,木头沉沉坠地,烟尘四起。他腾空轻轻一推,将两个衙役推进了空牢房里,自己则引着几人窜出大牢,落在了县衙的院子里。
快拳如风,仿佛裹着暴怒而凝实的千钧之力。
展昭未有拔剑,只凭身法游走、倏忽来去,口中温文和气、叫人火冒三丈:“我父行江湖不过几载,既不出名,也无武艺,根本惹不下仇怨,诸位趁先父离世多载,口不能辩,欲加之罪是你们毁我父清明声誉,拿小儿性命要挟,纵是云瑞因此身死,也是你们是诸位罪不容诛、恶贯满盈,与我父身后之名毫无干系……”
“狗屁!狗屁!!”几人拳脚迎面相加,怒不可遏,越打越急,几乎乱了章法、只为泄心头之恨,根本不管自己死活,口中更是口不择言地痛骂起来,“你他娘的知道个屁!”
“展昀那个道貌岸然伪君子,害我满门,杀我父兄,骗我亲母”
“我幼弟失踪时不过三岁稚子,是他冷嘲热讽,你可知你先头所恨字字句句,多少出自你父之口”
“为练邪功,以多少无辜性命祭旗!”
“我等数年来所恨,又岂止你今日之痛千倍万倍”
“他既已死,自当父债子偿,我们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锁链呼着风,在暴怒破了声的字词里,直逼展昭背脊。
展昭手臂一翻,袖子卷住了可怖的锁链,他发力扯住了一端,巨阙当的一声拦下了另一段锁链。黑沉沉的长剑在随着他手腕一抖,不必出鞘,至肩、至腰、至腿,展昭单腿独立,周折一拳,每一次横扫都精准、毫不留情地落在几人的身上,只三呼吸间,他身旁倒了数人。他才一脚踏住以锁链为鞭的男人,神色清明,沉声喝道:“信口雌黄!你们有何凭证?!”
院落风哭,几个不敌于他的男人闻言竟不禁冷笑。
“凭证?”一个苍老的女人嗓音压着风挤了出来,就像是恶鬼嚎叫。
展昭面色微变,光影缝隙中毫无预兆地重重拍来一掌,带着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
肃容的老太太死死瞪着拦下她这一掌、还有余力将长命锁急急捡走的展昭,嘴角愈发扭曲,手中硬是将一颗佛珠捏成了齑粉。她握着自己的拐杖,也落在了院子里,正是食肆之中曾有一面之缘的老太太。
“是你!云瑞在你手中……!”展昭翻过长命锁,在一角看到了刺眼的鲜红。
老太太哈哈大笑,“是,是在我手中。”她咬着牙、满目憎恶道,“可你见不到他了。”
“……”展昭捏紧了长命锁。
“展昭。”老太太耷拉的眼皮抬了起来,像是不愿意瞧展昭哪怕一眼,又恨不得用眼睛活剐了展昭,“真没想到一个魔头的儿子,竟然成了盛名天下的南侠!他一个不仁不义、狼心狗肺的小人,竟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我真是没想到,我寻了他二十七年,二十七年!他却死了,还曾成亲生子、过了数年安生日子他怎么配!他怎么敢!!”
展昭凝着眉,手中的巨阙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不过没关系……”老太太对着展昭笑了一下,怨毒的恶意犹如细细密密的针,“他杀我儿,我杀他儿,也算公平!”
她朝着展昭徐徐走近,汹涌愤怒的两股内力像连绵的海浪冲撞在一起。
巨阙愈发剧烈的颤动,像是被封印的恶兽想要挣脱束缚,出鞘一展锋锐。可展昭一动不动,握着那枚长命锁,宛如被无形的丝线层层叠叠地牵绊束缚,而一缕至心口的不详预感化成恶鬼在黑夜里注视着他。
稀薄的月光也被掩去了,夜色浓重得像是用天幕拉起了一座牢笼。
“你不是要问凭证?”老太太冷笑,目光也注意到那发颤的黑沉古剑上,她苍老的声音因痛恨而尖利,化作夜中冷箭射穿了眼前这个浑身冰冷的年轻人,“展昭,你父死去多年,你可知道,他当年手中有多少无辜人命?你可知道那叶瑾轩与他为友,却被他亲手斩下了头颅?你可知道他背叛了多少人,又用他那张纯良无辜的面容欺骗了多少人?凭证,哈哈哈哈,凭证!你可知道他就是用你手中这把巨阙……!”
展昭一身纯阳厚重的内力忽然滞住了。
这一瞬里,他突兀地失神,想起勾龙赌坊那个名为阿金的侍童握着巨阙插入了自己的心口,想起门外穿雨而至、在经年噩梦中失神低语的男人,想起摇曳灯火下那张硬朗的面孔里饱含的痛苦……最后,他看见了满月下独坐的父亲,遥遥与他笑着举起了巨阙。
“子濯。”
“对错不得论,恩怨难消解……子濯,便是用你手中的巨阙斩断了一切情谊……就像……”
很多个日夜前的叹息和今日恶毒的咒骂缓缓重叠在一起,他曾在白玉堂面前欲言又止数回
“他就是用你手中这把巨阙,亲手杀死了他友人之子。”
“就像你用巨阙捅穿阿金的胸口那样,取走了我儿的性命。”
啊啊啊啊啊!!!!
我来了我来了!!来不及了!锅先甩了!
晚安!!!!
xxx
修改一下遣词和错字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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