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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8 章 第一一三回 天借胆,识人结友惧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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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几人多梦。

    这头好似有人梦中呓语,惦记着什么不知悲喜的要紧事;那头又是诸般烦扰裹成一团,在梦里连接成了四不像的怪物;又或是各种熟悉和陌生的人面在重重迷雾里冲自己破口大骂,五官扭曲在一起,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鬼影;还有些稀奇古怪的所思所梦……镜花水月长无休,几家欢喜几家愁,一睁眼,好似还有梦里云游太虚的恍惚,可晃晃头当真要细究时,却想不起来究竟梦了些什么。这一夜便轻易过去了。

    翌日金光斜垂时,淡淡月色从西边天融入天色,仿佛被晴朗的日头轻易夺取了最后的余晖。

    晨风刮着屋瓦,有些轻微踏步的磕响。

    似有长长白练捞起一缕日光,是一柄长刀盈起日月,轻飘斜飞,又被沉沉的黑剑稳稳收住。刀剑磕碰、铿锵作响,来回招式变化无端,一攻一拆该是凌厉无情,也从来无惧一时的锋利伤了对方性命,自是不必藏着掖着新得妙手,更不必虚着紧着几处分寸。可起落之间却仿佛喂招般有去必有来,有递必有还,一切皆熟稔于心,好不惬意。

    比试二人心头明了是一回事,旁人看来却是另一回事。

    底下庭院的仆从正在浇花剪枝,因这动静,不时好奇地仰头观望,偶尔能捕着一二白衣振袍、蓝衣扬袖,又或是已然是了不得。二人的身影交错委实快得闪眼,且一刀比一刀飘忽、一剑比一剑凛然。

    都说刀剑无眼,但二人的利刃却从不避讳往心窝脖颈这点要命处挥去。

    哪儿还是武者之间点到为止的比试,分明是两个提着刀剑逞凶斗恶、在生死边缘畅快游走的狂徒!兴致来了,皆是战意大起。

    外人光是瞧着都能不时倒吸几口冷气,只能埋头噤声、不敢言语。又不禁屏着一口气暗暗咋舌,道这白府内的两位主子怪的很。说是朋友罢,哪有亲朋好友之间比试刀剑还如此凶狠。也不知是与生俱来的自负傲慢,笃定手中利刃定能拦下任何致命的快招,还是素来袒露着这条性命和胸膛里那颗心可以任其取之。可说是敌手罢,二人同吃同住,似乎时常抵足而眠,谈笑自如。便是有一二分歧争执,也不过就事论事,一转头就和和气气逗起小孩儿。更何况二人比试之时,眉梢含着武者的挑衅与锋锐,却永远不见一分敌意。

    不过许是白玉堂挑人时费了心思,一干仆从瞧着都是些寡言之辈,没因这古怪就闲谈。毕竟哪有拿银子办事,还管主人家是个什么古怪脾气。至多有人心头迷惑,得了空闲就背地里嘀咕两句,道江湖侠客个个都是怪人。

    待天光大亮时,屋里的小孩儿眯着眼,糊里糊涂地睡醒了,扒着缠身的被子,像条毛毛虫似的拱了好几下。有小厮早得了吩咐在屋外候着,一听动静就进去搭把手救人。

    屋顶上对招难解难分的展昭与白玉堂也齐齐收了手,刀剑入鞘,不必多言,径直飞身下檐。

    二人酣畅淋漓地出了一身汗,日头一照,金光缀在发丝和微红的面颊上,携着一抹难言的蓬勃热气。任谁瞧一瞧那俊眉修目,都得面红心跳得紧。若说有不爽快,自是衣衫沾了汗贴着身黏糊糊的。白玉堂拉扯了一下肩上的衣衫,瞧白云瑞顶着一头鸡窝乱发,打着哈欠伸手套衣服,眼睛都没睁开呢,便一拽展昭,转头先去将这身粘腻的热汗梳洗清爽。热水早差人烧好了,连早点儿都备了齐全,小火炖着的一锅粥香气都快飘五里远。

    他二人昨儿睡得晚,却惯常起了早。无奈小孩儿贪睡,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半天没个哼响的。

    想来也是,二人夜中归府,梳洗完睡下已然是三更半夜。苦了他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跟着二人四下奔走,一大早的起不来也是寻常。且寒秋日短,时辰虽至白日,可窗外还有些昏暗阴沉。展昭心下愧疚,便由着说梦话赖床的白云瑞多歇会儿,嘘声同白玉堂先下了榻。二人也没走远,顾及着孩子叫唤,换了衣衫、洗漱之后,就在门外长廊上小坐。昨日遇上吴家之乱与官府古怪均是意外,前后耽搁了不少工夫,回来很快就歇下了,这会儿刚好趁着空闲详谈昨日奔波所得,好将案情梳理明白。

    二人一个奔东一个走西,肩披日月星辉同行,可当真坐下来互通有无,所得有用线索却不过几条罢了。

    其一,自是那最古怪的十绝亭。

    鸭形门道其寻衅滋事,这才与江左叶府交恶;又有林氏姊妹二人一口咬定江左叶府与此魔教勾连不清。

    “……她二人所言可信?”白玉堂坐在回廊一侧,半倚着柱子,懒懒散散没个正形,口中问话也只挑起些微尾音,似乎对那对双生姊妹没什么好印象。

    展昭想想,笃定道:“可信。”

    这话叫白玉堂稍稍直起了背。

    他本就一条腿曲着坐着,手肘压着腿,微弓着背,好让掌心支撑着下巴。这会儿一起身,双臂抱着胸,便减了那分清早的懒劲儿,像寒刀轻出鞘,口中悠悠调笑道:“常言皆道狸奴生性警惕,不好亲近,可我们猫大人才见了人家姑娘几回,怎就轻易将信任交托,回头吃了大亏如何是好

    “展某吃亏与否,许是看来日,”展昭四平八稳地端坐着,从容回道,“可白五爷吃味起来,倒是十里尽知。”

    白玉堂眉梢微挑,不认这账,“白爷好心好意提点,你这猫儿怎不知好歹,光挤兑人呢。莫不是展大人忘性大,将当日那来历不明的林氏姊妹是如何逼上展家抛之脑后了?这才是上月的事呢,展大人。”

    话虽如此,他斜靠着柱子,神态不见不快,只侧眉睇目,正经了些问道:“因着那花调?”

    林清芷和林清兰二人与展昭旧日绝无交情,甚至素未谋面,否则又岂会为了鸿鸣刀中秋月圆夜上展家墙头叫嚣。随后便是大街上撞上花调那回,以及苏州偶遇。话没说两句,还能攀出什么感情来了?

    但展昭仍是轻一摇头,笑道:“花兄曾言生平不交友,玉堂猜是为何?”

    “不交友?”白玉堂口中捻着这几个字,懒懒一支眉毛,“我瞧他身旁也不缺红粉知己。”

    且香车美人不提,还有一票同门师兄弟跟着他呢,好端端的萧山门弟子都成了他的随从小厮。那排场跟皇子王孙出巡似的。

    “传闻这满天下白五爷红粉知己也不在少数。”展昭信口接道。

    “那,这名头白爷可得与他勾兑勾兑,多让他几分也无妨。”白玉堂从容应道,“他那是货真价实,白爷这头却是流言蜚语、谣言妄议,岂能相提并论,不信你报个人来,白爷听听?”他理直气壮地答了还不忘祸水东引,还给展昭,“怕是数数还不及开封府给威严的展大人勾走的小娘子多。”

    但话完了,他又紧着用食指敲敲展昭的膝盖,自个儿将话头掰回来:“说来听听。”

    展昭觑他,到底接了声:“花兄脾性有几分古怪,自言讨人嫌……”

    展昭这话刚出,白玉堂便哂道:“他还算有几”白玉堂自然而然接了话头,仿佛对展昭这话早就熟稔于心,还有空一心两用,抽手换招。

    “那林氏姊妹发觉之前,谁也不知江湖百年世家能和一个新起的魔教有所牵连。你也说,十绝亭与叶家的联系全在那不为人知的地道上,别无牵扯往来,更别提人证物证,想是此时登门问罪也无人会认下此事。纵是来日十绝亭因作恶多端成了武林公敌,又或是被朝廷忌惮而拿下了,”他唇角提着哂意,手上轻轻一捉,懒洋洋地拽住了展昭的袖口底端,又将准备收手的展昭逮回来,“总归都与江左叶府无关,而他们在暗中作乱之后,却能借此轻易脱身,何乐不为?”

    展昭被他推掌缠上也不急不恼,拆挡了两招,思虑着往下推测,“不错,二者皆有可能。”

    白玉堂手上变幻,已然从捉袖成了握指,扬眉示意他继续。

    那神态要多嚣张有多嚣张,都分不清到底是让他继续说,还是继续接招。

    “……”

    展昭沉吟片刻,拳掌且避且走,无奈碰上只贼耗子且缠且粘,干脆翻了手腕一掌推了回去。见他仿佛被闹烦了,白玉堂唇边弧度更得意了些,早料着他出其不意的一手,迎上这一掌。展昭笑了一下,在被还击的须臾里,意料之中地握住了白玉堂的手腕,向上一抬,向回廊外的院子一掀,接着道:“可玉堂从鸭形门所得,便叫二者之间的牵扯有些古怪了。”

    这一式添了巧劲,又有展昭端坐原地的“势”,虽无如山似海的猛沉真气,但拿捏的穴道经脉精准且恰到好处,要是旁人怕是只能顺势被他一抬肘掀出去。

    但白玉堂却放下了半盘的腿,半起身,膝盖顶着展昭大腿一侧就近一缠,欺身而上,口中不忘正事:“若十绝亭与叶家有关,岂会招惹了鸭形门后,见叶家弟子无端背锅就悄然溜走?便是不想和叶家牵扯,引人狐疑二者暗中勾搭,又或是几个寻常弟子根本不知其中干系——照十绝亭往日脾性作风,就算是闹出人命了,也没有认怂溜之大吉的份。”

    恰逢东边的日头刚从薄云里冒头,稀微点缀在展昭半身后仰时抬起的墨眸里,犹如清润深潭坠金光。

    白玉堂晃了一瞬神,忍不住用手指撩拨展昭下巴,可被逮着机会。

    展昭手臂向后一撑,另一只手肘已经挡了侧来一掌。这回他似乎与白玉堂调换了过来,不再替叶家说项、撇清二者之间干系,快言快语道:“说不准那日是鸭形门不敢寻十绝亭的麻烦,这才放走了十绝亭的门人,转头扣下了叶家弟子。”

    他说着,手上反肘一击,将白玉堂利落地掀摔了出去。

    啧,美色误人。常年拿一张俊脸勾得小娘子失神的白五爷暗自嘀咕了一声,人已经踏着院墙轻巧落下来,且听展昭补完后半句——

    “……玉堂道鸭形门中人脾性温顺,不喜出头,难免见十绝亭气焰嚣张而胆怯,不敢正面与之对敌。且十绝亭声名狼藉,其门下弟子或是无意担那条人命官司,此番扭头离去方才合情合理。”

    “光这几条,可不好说二者就是没联系。”白玉堂拍拍袖子,又道。

    展昭想了想,“牵扯必然是有,否则十绝亭的门人不可能知晓沧海山庄的密道,只是暗中勾结谋事一说……还有待商榷。”他蹙起眉,被又碎又乱的线索搅乱了脑子,只能同白玉堂将一条条掰开来细论,指望从中梳理出头绪来,“叶家与十绝亭的联系虽瞧着隐秘,但总觉得被发现得太过轻而易举了些……”

    白玉堂闻言发笑,“林氏姊妹武艺也不算弱,打着抢鸿鸣刀的名头,暗中紧追十绝亭动向已久,怎到展大人口中就成了轻而易举了?”

    “想必不是展大人亲自寻来的线索,便也不知辛苦了。”他抱着胸,故意挑挑眉,“展大人这是瞧不起江湖女侠啊。”

    “……”展昭摸着鼻子,当即改口道:“不敢不敢,展某失言了。”

    “不过你说的不错,”白玉堂又道,取笑归取笑,他深知展昭这词不达意之下的疑虑究竟是什么,“密道虽隐秘,但凭十绝亭门人知晓沧海山庄的密道,就能将二者干系钉死。不曾被发觉也就罢了,一旦有人注意,叶家百口难辨。既然是隐秘联系、谨慎行事,没道理等着将这把柄拱手送人。这天下哪里暗中接头不好,要在自家老窝的密道里,真自负这密道万无一失不成?”

    “叶家子弟绝非自负之辈。”展昭说。

    所以,十绝亭和叶家有关系,但这关系也有古怪。

    而这关系嘛……

    展昭百思不得其解:“叶家小心翼翼多年,怎会和十绝亭牵扯不清——十绝亭如今声势浩大,传入汴梁必会惹来官家猜忌,江湖动作频频,朝中已然有所争议,庞太师许是正等着这机会剪除江湖羽翼。倘若十绝亭真被剿灭,叶家如何确保定然置身事外?”

    哪怕艳十绝出自叶家,是奉命行事,门下总有一二人会吐露二者勾结。

    而历来乱党之事,沾上点星火都能引火烧身。

    “猫儿,你莫忘了十绝亭如此声势之下,引来武林各门各派攻讦最要紧的缘由。”白玉堂道。

    展昭抬头瞧他,“蛊。”

    “十绝亭门人皆被种蛊,受那女人操纵,叛者死路一条,秘密自然能封于口。自然,死到临头,便有毒蛊在身,也难免熬不住严刑拷问……”白玉堂没有上前,东方渐拨云雾的日头斜照,试探着用金光远远抚过山林城池、屋瓦院墙,也仿佛给他挺拔的肩背、细长的青丝和锋利的眉目都镶了金边,可那双眸子里却淌着凛凛冷光,“可巧的是,那叶家,也有蛊。”

    叶观澜为蛊所困,这账他们还没算完呢!

    艳十绝几年前从江湖冒出来时,就已熟稔毒蛊之术,欲借活人养蛊。早前未有联想,如今看来,她那一身歹毒本事若不是习自大理,便是来自这神神秘秘的百年世家、江左叶府。

    “艳十绝的下落,我已托给丐帮,风长歌若真是在意,定会为此费心。”白玉堂道

    虽说劳烦丐帮弟子委实惭愧,但寻人颇耗精力和时间,他二人的确没这时间处处留神、漫无目的地满城搜寻艳十绝的踪迹。好在丐帮弟子一贯是随性之人,乐意干就拿钱办事,不乐意便拎着破碗短棍拍拍屁股走人,断然没有谁勉强谁又或偷奸耍滑贪墨了银子就跑的;再加上风长歌自个儿也盯着十绝亭与艳十绝,心忧这魔教闹出大乱子,交给丐帮也算是一拍即合。

    展昭轻轻点头,紧锁的眉头仍未有放松之意。

    白玉堂不爱见他总心事挂怀、愁眉苦脸的模样。这混世魔王惯是恣意性子,见着不平岂能不差一脚,叫他赶紧照白五爷的心思来事儿?只见他足下一发力,整个人倏尔轻身上前。拳掌携着风和不灭的潇洒意气进逼而至,一声不吭地就出了招。

    待冷不丁打断展昭沉思了,白玉堂方才想着正事般,迟缓调笑着落了一句:“展大人事忙,今日可要再去探探沧海山庄那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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