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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淡扫横云,越攀越高,自东向西抚弄山岗林叶,凡过处无不暖意悠然。又迎上西来清风,蜉蝣点水、尘埃起伏。可无名坟前不散的灰雾像浪潮一样翻涌着,无声盘旋,护卫般固守在原地,几乎要覆没红泥坟地上拉开的方形口子。微湿的红泥斜滑坠落,那开启的密道沉默了足足半炷香,无人出、也无人进。
无声的僵持在流动的灰雾里蔓延。
密道里头一片漆黑,从墓碑处只能瞧见延伸向下的石阶,很窄,估摸着也就够一人行。
这会儿没有任何动静,被察觉的呼吸在开门的刹那收敛了,更别说有人靠近半步、一探究竟。
一时四下静谧,虫鸣鸟叫一应全无,犹如方圆五百里内没有一个活物。白玉堂也防着那股怪异花香和沧海山庄中人,来时便屏息,断不可能泄露踪迹。可惜开门之时称得上均无防备,此时如何不知里外皆有人。白玉堂自是不疑自己的耳力,至于密道里的人或未发觉白玉堂的踪迹,可机关门动静太大,总不可能是自个儿开了。
不过憋着没现身,这么说来……白玉堂用拇指抚过刀鞘边缘,未有推刀出鞘,只耐足性子又等了一刻钟,才眯起眼忽而提步上前。
石阶向下的密道通往深处,昏暗不见底,像极了一口倾斜的井。果然不见任何人的踪迹,幽幽的入口好比招手的妖怪老巢,神秘兮兮的,就等着白玉堂探入。
白玉堂唇角一挑,有些兴味。
先头躲在这的,恐怕不是沧海山庄的人。见机关猛起,不仅不探究谁人开了机关密道门,还悄然撤去、不曾将机关锁上,不太可能是叶家之人。当然,也不排除叶家之人发觉有外人闯密道,不想打草惊蛇,故意退去,引来者入密道后,再行瓮中捉鳖之计。但此地本就是叶家的地盘,此举遮遮掩掩、鬼鬼祟祟,未免太心虚了些。
要么这人赶在白玉堂之前进的密道,或刚进或正准备走;要么是从别处探入沧海山庄密道,意外至此,被开启的机关所惊。
再则,能在被白玉堂发觉之后,躲开他的耳目无声离去,这家伙武艺不差。
至少不会是那对双生姊妹,也不是她们口中与江左叶府疑有勾结的十绝亭那伙杂鱼。
这可就有意思了。
显而易见,沧海山庄藏着秘密,他与展昭方才费心明察暗访。可如今怎的好似人人都知晓叶家有鬼,都赶在这时上门探查来了?须知他们也是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套到叶家密道的消息。白玉堂提刀蹲在石阶前,面色淡淡,不知是在侧耳细听密道中动静,还是在在思虑什么。待他重新端详了一番这密道机关边角露出的机括,好似笑了一下,再无犹疑,猛然窜入其中。
一枚石子从他袖中咻声甩出,击中了石碑。
那力道竟叫机关石碑反转两周,再次触动机括。密道之门在悠长粗糙的余响里徐徐关闭,须臾便掩去了白衣刀客踏着石阶直坠的身影。
只余一寸长光闯过灰雾,被合拢的机关门夹成缝,又彻底隔在外头。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
刀光冷斜。
似毫无预兆,又似早有预料,兵刃锋锐处交错,又急又快地换了三招,最后抵着刃口在昏暗狭窄的地道里刮蹭出四溅的火花。正面拼撞的力道几乎让二人的身形一歪,各向后退了半步抵住了墙。磅礴的真气犹如两条长龙绞杀在一起,气浪扑在密道墙上,险些叫两侧石壁震动,又奇诡克制地被把控在二人为圆心的几尺之间,震响一动即停,没有四散惊动远处,只有咫尺刀剑尚在手中战栗着、铮铮作响——一者神兵人间无名,二者凡刃造艺高绝。
而两双眼睛隔着刀剑在无光的密道里对视。
白玉堂目露诧异,辨出了眼前的剑客——
“是你!”
“……”
展昭在风中顿步,与昨日一般从城西胥门出,便听着有人带着几分喜意作声。尽管没有指明道姓,一个含糊的“你”字全无指向,城门里外不少人都茫然地扬起了头,但展昭仍是听出此人是认出了他。这把嗓子也耳熟,碰着几回都是这样含着陡然高高提起的兴致,轻快得好似烈火烹油,明亮却灼烫得恐怖,让人分辨不出其中的愉快意味。展昭还没回头,那人便从城阙高处飞身而下,一只艳色的袖子便带着一句“喂”,急匆匆地从展昭身侧撩了过去,想将人拦住。这急性儿,也不知是怕展昭没听着在喊他,还是怕他充耳不闻小】
【说】
白云瑞先越过展昭的肩膀,瞄见那袖子的主人,还有那长长的袖子,便信手一抓。
长袖刚挨着展昭的肩膀,就被小孩儿逮了个正着,还和展昭小声咕哝什么“铃铛”。
西风戏铃。
年轻人好似不惧冷,这十月初的秋风也敢着轻薄长衫,敞衣袒胸。
鼠背灰的交领内衬,锦葵红的对襟外袍,玉发冠、金蹀躞,直刀缀珠玉,本就雌雄莫辨的阴柔容貌端着几分笑,顶头灿日照金边,直晃得人眼花。大约是在城阙上独坐,正瞧见展昭出城——这还是头回将人独自截下了,他便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欢喜。他又单手抱着只狸花猫,稍稍歪着头,浑身挟着一股邪气的招人劲儿,说是儿郎足风流,不若说是公子多妩媚。
见着展昭侧过身来,他从白云瑞手中抽回了袖子,发亮的眸子一愣,似乎诧异:“你在生气啊。”
展昭尚且肃容微凝,虽收了声势、不惊不嗔,但依旧沉着眸色,分明是余怒未消。
“未曾。”他语调平和,仿佛被原无平突然喊住了也不觉惊奇,询问道:“兄台有事寻展某?”
“你在生气。”原无平兀自又道,抛了起初的稀奇,仔细打量着展昭的面色,再开口时目中阴郁暴虐之色起伏。
和倪知州那般天生面相带几分阴郁不同,倪知州面沉目清不爱笑,仿佛许久没睡好觉、硬熬成乌眼鸡的怪书生,瞧着不好接近,实则脾气软、比小狼犬还好?荡辏辉?奁降囊跤衾锶创?判嘴搴颓豳??辉蜃矫?煌傅男捌???窍拔渲?斯哂械纳菲?7残猩?敝?拢??醋费拔涞郎砩系哪枪善??猓?ㄓ行咨罚?闶峭婪蛄曰СD暧肷?竽袷薮蚪坏溃?制鸬堵涫炷苌?桑?彩侨绱耍?芈壅獾犊褪掷锬蠊?目墒侨嗣?K?敛皇樟舱庖簧硇捌?谋┡埃?袷歉鏊乩错б馊耍?衔薅ァ⑾挛薜祝?恐幸辔奕恕
原无平直勾勾盯着展昭半晌,指尖顶着直刀鞘口,轻声开口:“何必忍气吞声,做旁人口中那宅心仁厚的大善人……谁招你生气?”面带笑容,话中满是杀机与寒意,仿佛不管不顾地为此出鞘理所当然。
展昭轻皱了皱眉,虽不过是萍水相逢,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但见原无平大有为此动怒之意,心下隐约觉着不妥。他遂又停步,认真答道:“未曾,公私俗务常有烦心之事,劳阁下挂心,展某谢过。”
言罢,他便借要事在身,有别过之意。
只是过了护城河,神色不定地想了一会儿的原无平原无平盯着展昭,仿佛明知情义不得勉强,也非要勉强一番:“难不成他不喜欢,你便独来独往,连朋友都不交了?交朋友也分先来后到不成?”
展昭一愣。
原无平翻翻眼皮,好似因着不快,懒得听他辩解,先落了一句:“白玉堂未免管得太多了些。”
他单手拇指来回扣着刀,提步要走,又忍不住驻足仔细觑了展昭半晌。那神色仿佛有些犹豫,然而话落出口却很是轻佻,使得他那语气既不像不怀好意的挑拨离间,也不似交浅言深的衷心告诫,好似只顺着上来的脾气言语,跟他这个人一样难以捉摸,搞不清他的目的:“江湖皆道锦毛鼠恣睢刻毒、任性自我,旁的不过是江湖习气……可他性子霸道,未必适合为友。”
“……”展昭想了想,答道:“非也小说
他未觉其人素无故交却指手画脚,乃是冒犯之举,反倒是凝视原无平半晌,又或是越过原无平向东,穿过郊林与田野,远眺那座城池中的人。二人相交,其中滋味如何不必为外人道,亦不必旁人心知肚明,称赞一句亲如兄弟、刎颈之交。可这会儿,展昭按着此事,从容又难得认真道:“兄台不知玉堂。”
他停了好半晌,垂下眸子,和气笑笑,“亦不知展某。”
“……”
许是没料着展昭如此作答,原无平倏然收了所有神色,连怀中抱着的狸花猫都冷不丁叫着窜了出去。他面无表情地扣着刀反问,“你便知?”他不待展昭作答,便压着郁气笑了一声,“知人从来难知心,否则南侠又何必处处提防原某。不提人心易变,他一时让你却非事事让你,旁的,我确不知你,可你性子好强,不输那锦毛鼠,若起争执,各有打算……”
原无平说到这儿,望着展昭毫无动摇的面容,突兀地收了声。
约莫是觉得说些无用之语,徒费口舌,他有些没劲,又古怪地得了些别的兴致。他作罢改口,咬着声不肯直言歉意,语气却松软了些:“你自有打算,倒是我多言。”
“兄台好意,展某心领。”展昭说。
原无平一挑眉,点破道:“说着心领,便是连个姓也入不了尊口,原某好大的排场。”
“原兄说笑了。”展昭神色不动,从善如流道。
原无平未有较真这语调平平之中到底有多少敷衍之意,见他总算改口,生疏客气,却也快慰。他亮着眼睛,一歪头,满发的小银铃都在迎风晃,惹得小孩儿伸长了脖子去瞧。他便只能隔着白云瑞、不近不远地打量展昭,又想片刻,也不知心头翻来覆去地踯躅些什么。或是到底喜不自胜,又难得逮着人,原无平不禁提着刀近了展昭半步,“南侠便比我小些?称兄道弟的,也不问问年岁。”他瞥过白云瑞,略扬着眼道,“既然你不问,那便我来问,不知南侠紧随贵庚?”
展昭诧异。
这问题再寻常不过本无需隐瞒,可偏叫他微妙的语气添了些怪异来。展昭非是迟钝之人,到此时此刻如何察觉不出端倪所在。
原无平眯眼发笑,知他听懂了,遂指着展昭那条不搭蓝衣的红发带,又直白道:“我确不知,却欲知。”
“……”
“我知此言说了,你恐更是避我不及。我亦不知你是且不是。可你能容他,缘何不能容我?”他说。
秋阳悬顶,照得年轻人专注望来的眉目无处不灿金明亮。
“便因我迟些?”他问。
那雌雄莫辨的阴柔之貌也因敞亮通透的日光和半张面上的勾金纹,减了暴戾郁色,变得格外坦荡磊落,又不失妖异。正如他口中所言,剥去表象的隐晦,避着黄口小儿有意克制的委婉,皆是坦然直白之念,无惧无怕,来势汹汹,也理所当然——友之、情之,友非亲而友,情是思生情。在世人多闻之色变,或避而远之、或恶言相向的背德私情之中,红尘俗世多广阔,确有生来如此的人,也确该有生来如此又大方承认、不觉耻亦心无愧的人。
“……”展昭哑然,被这毫无根据的言辞与啼笑皆非的变化糊了满面,也打乱了思绪。
说来也是好笑。
前头他刚刚因着与白玉堂所结私情,受血脉至亲胁迫;一转头,这几面之缘的外人却小心翼翼托着满腹情义,与他道此事无错,天底下也非他与白玉堂二人如此,什么罔顾伦理、背德背义,都是庸人自扰。
可展昭心下一时好笑,到了唇边却成了涩然苦笑。
本就诸事纷繁太扰人,公事俗务均纠缠不休,犹如一团乱麻,眼前又横插一笔。也不知是何来的风流债、怎招的桃花劫,展昭硬是被搅得有些糊涂。大好儿郎行四方,惹来只窃剑偷心的耗子已然是头回,女侠娘子多腼腆,绣帕不沾身、锦囊暗推拒,算算平生,从未撞上过此景、更未曾想过,说是手足无措,不若说是答不得、也答不好。
气氛升起尴尬。
他正要开口,耳尖微动,侧过头去。
三人出城向西,乃是顺官道而行,此时西边正有快马疾驰而来。展昭极目望去,依稀见纵马之人乃是两位深衣白衫的女子,许是为了策马方便,前者未有戴帏帽,长发用发带束起,又如男子束发盘髻,只有长长的白发带随风飘扬;后者便是束着马尾,怀中仿佛还有一小儿。这一眼,神驹又近了,莫说展昭,连来者都在飞驰颠簸的马背上远远认出了展昭,神色闪过讶异。
是白大夫人。
同行者乃是丫鬟阿圆与白芸生。
太原一别,已有两个半月,白玉堂几次道其将至江南,还来信有事告之,却是一拖再拖,不知路上为何耽搁。如今故人重逢,见三人安然无恙,赶至苏州,展昭不由面露轻松笑意。
一旁的原无平却是目色冷沉、暴戾闪烁。
他既武艺不弱,自是耳聪目明一如展昭,便是不认得沈????幢阒?凑呤钦拐咽炜汀R膊恢?蔷醯蒙???死吹牟皇鞘焙颍?故橇碛行乃迹???拐岩话悖?簧?幌斓囟⒆抛萋砝慈恕S中媵В??裟笾钡兜闹讣夥?祝?栈氐哪抗獯诱拐训拿佳凵锨崆岱髁斯?ィ?艘操慷?肆艘徊健!澳慵仁遣槐悖?蔷屠慈赵倩岚铡!痹?奁矫蛑钡拇秸揽?┬砻闱啃σ猓??痪?牡仄部?罚?永匆跤糁??秩绾谠苹?ィ?袄慈辗匠ぁ!
他抛了声,干脆抽身退去。
展昭却突然喊住了他,“原兄。”
原无平回首,背光的眸中几分惊几分喜,却闻笃定低声——
“便因你迟些。”
原无平脸色微变。
“也非因你迟些。”展昭道。
“山川风物、四时风景,展某俱已一见,一见便是余生。”对这突如其来、无根无源的情意,他既不躲闪,也无装傻充愣之意,干干脆脆地说清道明。那满目赤诚,淡笑犹如春风拂花、秋阳暖水,日月在他肩,见之也羞愧。“阁下自有风采艳艳,却非玉堂尔。此番心意,展某铭感五内……”
展昭让怀中小孩儿站在地上,再起身,正是端正持剑一礼,庄重回应:“恕不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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