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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贤应道:“万家军盘踞在这附近,肯定会影响我们招募移民的进度,我看还是要设法将他们逐出这一地区才行。”
“听这些俘虏的供述,万家军就是福山县的地头蛇,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地盘。”孙真抬手指向福山县城方向道:“照那些战俘说,万家军的大当家和军师都来了,我觉得应该尽快采取行动,打蛇打七寸,直取要害解决他们!”
“风险太高,动静太大,眼下不太合适采取这种围剿行动。”天草四郎对于孙真的提议并不赞同:“县城外的贫民区,估计还有两三千人居住,这中间哪些是普通百姓,哪些是匪军,我们很难通过外表去进行分辨。再说我们兵力有限,如果分散进入贫民区去清剿匪军,遭遇暗算的风险会很高。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保障这个移民转运点的安全,不是主动出击去对付土匪武装。”
“可是不清除这帮人,他们肯定会妨碍我们接下来招揽移民的行动。”刘贤对于天草四郎的侧重点也同样有异议。
天草四郎沉默片刻才道:“先向指挥部汇报吧,由首长来决定该怎么做。”
既然无论如何选择都会有争议存在,那唯一能够让所有人都无条件执行命令的办法就是由指挥部来做出决定了。而对于这个建议,刘贤和孙真自然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反对意见了。
好在经过这一战之后,从本地招揽到的难民都亲眼见识了海汉军的厉害,情绪上也趋于稳定,对于移民这个选择也有了更多的信心。毕竟在这乱世之中百姓命贱如草,能够抱住一条货真价实的大粗腿,才是今后过上安定生活的有效保障。而海汉人先前的宣传正一样一样地得到验证,他们有人、有钱、有粮、有船,看起来真有将移民送到南方安置的能力,这总比在福山县城外的贫民区里苟延残喘好多了。
中午时分,几艘装满移民的帆船开始调转船头,驶往夹河下游。为了确保这个转运点的水上安全,天草四郎让那艘探索级战船留了下来,没有随另外三艘船一同离开。夹河下游到入海口这段水路已经进行了清理,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能够威胁通航安全的存在。
几乎是在海汉移民船离开河岸驶往海边的同时,黄曲派往奇山千户所传递消息的信使也终于回到了福山县城。从奇山所带回来的消息让张普成和黄曲也是有些诧异,奇山所千户冯飞称海汉只是从南方来的普通商队,并没有恶意,如果海汉人要在福山县境内救助民众,县城这边可以酌情予以配合。至于黄曲向其提出的增兵加强城防的要求,毫无意外地被冯飞以兵力不足为名给回绝了。
“黄大人,你说冯大人这是不想出兵,还是认为海汉不会攻打福山县城?”张普成得到这样的回复之后也有些犯嘀咕,只能求教黄曲。
黄曲阴沉着脸道:“本官以为没这么简单!福山县城也是奇山千户所防区,冯大人如此敷衍,只怕是拿了海汉人好处了!”
张普成惊道:“你是说冯大人跟海汉人同流合污?这……这怎么会……”
黄曲解释道:“张大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到海汉这支武装部队有诸多违禁之处,那冯大人却为其洗白,说他们只是普通商人。依本官之见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冯大人根本就没跟海汉人接触过,不知道这伙人的真实面目;二就是冯大人拿了对方好处,有意装聋作哑,为其行径作掩护。”
张普成道:“若是海汉人攻打县城,这失土之责,冯大人也一样逃不了啊!”
“或许是海汉人做了某种承诺,让他确信福山县城不会有事。”黄曲所掌握的信息有限,对于冯飞的想法也只能猜测,不过倒是已经有六七分接近事实了。但他除了在心里暗暗骂娘,也还是对官阶高出一截的冯飞无计可施。
“不如本官修书一封,向登州城求援吧!”张普成也不甘一直处于眼下这种被动的状态,试图要寻求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
“张大人,登州城的兵……请神容易送神难啊!还是谨慎为上。”黄曲一听赶紧劝阻张普成道:“这福山县城能拿出多少好处?从登州搬援兵,搞不好就是害了本城百姓啊!”
黄曲这么紧张也不是没有道理,原本驻扎登州城的军队在登莱之乱的时候就已经损失殆尽,而之后补充到当地的驻军是由调来登州府剿匪的外地部队中抽调出来,这些部队在登州毫无根基,自然也不会有多少乡土情感可言,说白了就是要趁着在此驻扎期间狠狠地刮一点地方上的油水。
然而登州城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叛军抢劫一空,在当地是没什么搞头的,所以兵头们自然而然就会将眼光放到周边地区。进山剿匪是不可能的,风险高收益低,对外来驻军并不划算。但以剿匪为名,在地方上征粮征赋甚至征兵入伍,这倒是性价比很高的手段。
福山县城距离登州城有百余里之遥,一般来说登州城里驻扎的军队不太可能主动跑到这边来打秋风,一是距离比较远,来回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好几天了,二来这地方算是奇山千户所的辖区,要在这里捞食肯定会与地方卫所驻军发生矛盾,吃相也的确会比较难看。但如果福山县衙主动向登州求援,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登州驻军就可以打着救援旗号堂堂正正地进驻福山县,不用理会奇山千户所的感受。当然了,届时福山县所需要负担和奉献的物资和钱财,也得与这种救援行动有相称的数目才行。
福山县现在挤得出经费请登州援军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一点不止把总黄曲清楚,身为知县掌管这一县钱粮的张普成更加清楚,只是他先前没有意识到这么做所要承担的风险,经黄曲一提醒,这才醒悟过来。
“黄大人说得有理,是本官考虑不周,唐突了!”张普成细细一想,冷汗也下来了。这事要是真把登州驻军搬过来了,哪怕就来个千把人,也足以让福山县城彻底沦为赤贫了。
万家军虽然可恶,但好歹暂时不会对福山县城动手,至于海汉人,目前也还没发现有这种不轨意图。但如果是登州驻军来了,就别指望那些外地兵能有什么顾忌。当初孔有德所率的东北兵在登莱两地的所做所为,就充分证明了这些外地兵行事不会有什么下限,到时候要在福山县城里来个明抢,县衙这边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了。
不过张普成可并没有就此放弃努力,城外这两股武装势力都比守城的明军要强大,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睡上安稳觉,总得找出一个化解危机的办法才行。
张普成来回踱步许久,终于又开口道:“不如这样,设法与那伙海汉人接触一下,打探一下他们的真实意图,看看有没有和解的可能。”
黄曲道:“海汉人与我们并未发生直接冲突,也谈不上什么和解。张大人,你是想效仿与万家军达成的协议,跟海汉人也谈判一次?”
张普成点点头道:“没错,本官正有此意。想那万家军不过是草莽土匪,尚能有沟通余地,这海汉人好歹也知道张贴安民告示,财力又如此惊人,幕后应当有高人指挥。而且奇山千户所的冯大人也为其背书,想来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总得试一试才是。”
黄曲一听也有道理,当下这种情况,除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便于张普成开始商议信使人选和谈判条件。
城外的万家军此时终于等来了一个相对可靠的消息源——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甘强,在外面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终于是潜回了万家军在县城外的秘密据点。不过他见到万蒙和蒲学光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因为体力不支倒下了。
甘强所受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他胸口吃的那颗铅弹虽然被盔甲挡住,但冲击力却仍然震伤了肺腑,一咳一口血,连句通顺的话都说不完整。万蒙看了也不忍再斥责他作战不力,只能先叫大夫来给他诊治伤情。而蒲学光也不好对甘强发作,毕竟甘强算是万蒙的心腹,打狗还得看主人,话说重了万蒙脸上也过不去。
直到下午,甘强服了一剂药,伤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这才能将自己与海汉交战时的所见所闻告知万蒙和蒲学光,而他的描述无疑是给了两人又一记打击。
“短火铳?莫非是三眼铳?”万蒙对甘强的描述还是抱有疑惑。
甘强摇摇头道:“并非三眼铳,属下离那人不过丈余,看得十分清楚,那短铳只有一尺来长,单管却可连发,属下胸口中了一记,便险些被冲翻马下,威力着实惊人。”
“这也就是说,这些海汉骑手,每个人至少都装备一长一短两支火铳,而且都可以连发……”蒲学光一边说一边皱紧了眉头,甘强是战场老手,不可能在距离敌人极近的地方还看错,他所提供的信息应该具有极高的可信度。但这海汉人的装备也太邪乎了一点,每个人都有马还有连发火铳,来去如风,火力强大,那这仗还怎么打?
“军师,你说这到底是武器厉害,还是他们用了邪术啊?”万蒙还记着蒲学光先前的解答,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一个更为准确的答案。
蒲学光沉吟半晌才道:“这种火铳如此厉害,但以前却闻所未闻,明军阵中也未装备,只怕不是什么好来路,在下还是觉得这与邪术有关。只是海汉人有如此厉害手段,再要与其交战,就要设法逼其锋芒才行了。”
“除了镇山炮,军师可有其他破敌良策?”万蒙满怀希望地追问道。镇山炮虽然厉害,但机动能力太差,而且万家军的炮手都是半路出家,并非专业炮兵,万蒙对于自家实力还是有数的。要指望炮兵在开阔地带打败骑兵,那其实还不如早点把队伍拉回山里去,凭借地形与对手进行周旋。只是这一上来就吃了这么大的亏,折了近两百的人手,这口气实在让万蒙咽不下去,还是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手段,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但蒲学光肚子里的干货就那么点,而且己方除了兵力上可能会存在一点优势,其他方面全面落后于对手,这还要想出在正面战场上击败对手的方法,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蒲学光想了半天也没主意,还是只能使出“拖字诀“:“如今我们人手不足,稳妥起见,还是先观察形势,等援兵和镇山炮都到了再作打算吧!”
万蒙气呼呼道:“那这附近民众继续投奔海汉人又当如何?”
蒲学光道:“海汉人宣传移民,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安排人散布言论,就说海汉人是为了征集活人修炼邪术,凡是去了芝罘岛的人,都没法再活着回来了。”
“这能管用?”万蒙对此手段所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太相信。
“管不管用,总得试试才知道。”蒲学光一边赔笑着劝说,一边心里暗暗骂娘,我能有什么办法?遇到这样的对手,我也很绝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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