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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毕,奴仆见过主人,王恭带着儿子进了书房,了解京中情形。
王恭叹道:“会稽王摄政,大权独揽,不用王?、王雅,王国宝谄附得以重用,吾恐朝堂难安。”
王昙亨小心翼翼地道:“当今天子不慧、口不能言,不过琅琊王每侍帝旁,恭谨仁德,假以时日倒可抗衡会稽王。”
王恭问道:“王?等人可有什么动作?”
王昙亨摇摇头,略带不屑地道:“此二公先帝在时,倚仗天子权威倒能与会稽王分庭抗礼。先帝魇崩未留下遗诏,两公失去威权,朝堂之上谨慎沉默,唯唯诺诺而已。”
王恭长叹一声,道:“朝堂之上没有诤臣犯颜抗争,皆是王国宝这样的谄媚之臣,社稷危矣
王昙亨替父亲杯中续上水,道:“父亲手握重兵,坐镇京口,自可遥控局势,勿需过忧。”
王恭想了想道:“吾要与王?谈一谈,这朝堂之上还需靠他支撑。他在内,吾在外,或许能挽回些局面。”
看了看杯中茶,王恭问道:“这是碧春茶?”
王昙亨道:“正是阴家的碧春茶,散茶的销路十分好,儿子都想让茶园改制散茶了,只是试过后效果不佳。”
王恭无心听这些家长里短,眉头轻皱道:“先帝在时,替新君选了四个东宫侍读,此四人是先帝留与新君佐政的人才,其余三人吾略有所知,那个弘农杨安玄如何?”
听王昙亨讲述杨安玄进京后的种种,王恭捋着胡须默不作声,对杨安玄的作派有些不喜,此子进京才两年就惹出这么多事来,不是安分之人。
想起在西堂时杨安玄在自己耳边的低语,王恭认定此子是想谄媚自己,别有所图。
嘴角露出一丝嘲意,王恭心道:老夫宦海浮沉数十年,岂会被小儿的小手段迷惑。
不过从此子的话语来看,倒是对会稽王摄政有所不满,说不定将来能派上什么用场。
…………
东堂,诸臣议事。天子司马德宗不在,司马道子侧坐在御座左下听政。
度支郎中卢壮奏道:“……始兴、南康、庐陵等地发大水,水深五丈,毁坏道路桥梁、庐舍无数,数万百姓无居所,请万岁下旨赈济。”
司马道子道:“着江州、广州刺史筹措钱粮赈灾,待水退之后征发徭役,重修桥梁道路,兴修房屋。”
王恭声色俱厉地斥道:“会稽王此言谬矣,始兴、南康、庐陵三郡洪灾严重,哪有余粮赈灾。即便广州能筹措粮食暂赈灾民,灾后重建也无力支撑。朝庭应该迅速扬州、荆州调集粮食,运往灾区。”
王?有气无力地道:“朝中存粮亦不多,为准备战事,实在抽不出多少粮食出来。”
王恭勃然怒道:“去年开始大推杨家犁,光京口一带便多得粮食三十万石,扬州、荆州皆是肥沃之地,至少也能多产二百万石,足够赈灾了,左仆射为何说无粮?”
朝堂上静默得可怕。
卢壮大着胆子道:“杨家犁的出现确实使粮产增加了两至三成,可是朝庭开酒禁,允许民间酿酒,官府的存粮甚至不如往年。”
王恭恨恨地一跺脚,手指在朝堂上虚划而过,骂道:“粮为国本,鼠目寸光之辈,国之不幸也。”
大开酒禁的建议是司马道子向司马曜所提议,王恭这话不亚于指着司马道子的鼻子大骂,司马道子脸色变荣华,不足以谋。
端起案上的冷茶一饮而尽,王恭起身告辞。
牛车缓缓驶离乌衣巷,“轧轧”地压在朱雀桥上的石板之上。
王恭撩起车窗帘,秦淮河上一片黑暗,没有了往日的繁华。
王昙亨骑马随侍在牛车旁边,见父亲撩起车帘,忙上前问道:“父亲有何吩咐?”
王恭轻声道:“你看那杨安玄何时休沐,把他约到府中一叙。”
…………
九月二十九,戌初,杨安玄一身疲惫地回到小长干住处,他在西堂前值守多日,身上都散发出酸臭味。
浸泡在热水之中,身体的疲乏得到舒解,可是脑中的思绪却如波涛汹涌,引得太阳穴阵阵发紧。
前些日借掺扶王恭之际在他耳边低语,之后见王恭入朝议政,多次经过自己,王恭对自己视若未见,恐怕那番言语并无作用。
伸手揉捏着太阳穴,杨安玄思忖着会稽王重新倚重王国宝,而王国宝欲除自己而后快。
孝武帝入山陵,朝堂恢复正常,估计王国宝很快便要出手对付自己了。
就算自己再小心谨慎,欲加其罪何患无辞,恐怕只有先行弃官而逃。
自己谋划这么久,好不容易得了六品官身,若是弃官逃走,万事皆休,更不能说争霸天下
想到白日见司马道子出殿,王国宝如同侍从般小心伺候,虽然听不见王国宝说些什么,但听司马道子不时地发出笑声。
杨安玄暗自咬牙,为求自保,唯有学王国宝那样趋奉司马道子了。只要司马道子对自己有好感,谅那王国宝也不敢对自己动手。
屏住一口气,将头沉入水中,该如何接近会稽王呢?
如今会稽王权倾天下,身边围满了讨好献媚的官员,自己一个六品东宫侍读怎么有机会近身。
“哗”,杨安玄从水中冒出头来,大口地喘息着,脸上却现出笑意。
无法直接接近会稽王,何妨从他的身边亲近人着手,魏郡太守赵牙便是司马道子的亲信。
细葛布擦上身,粗葛布擦下身(1),杨安玄暗自蛋痛,《礼记》的记载琐碎而不实用。
擦干净后,出浴盆,踩在用蒯草的茎编织的席上。蒯席粗糙,用脚磨蹭,刮足垢。
再在香草煮的浴汤里洗上一遍,踩在蒲草编织的细席上,披上一块布帛或衣衫,等到身上干了,穿好衣服,穿上鞋,这套洗澡的仪式才算结束。
叫来张锋,让他去请袁涛过府叙话。
新曲《孔雀东南飞》还仅在宫中唱过,孝武帝驾崩百日不准作乐,四十九日不准屠宰,妓楼、酒肆没了生意,秦淮河畔变得冷清起来,许多人被迫离开建康另谋生路。
两刻钟后,袁涛来到,杨安玄命人摆上酒席,两人边喝边谈。
袁涛得知杨安玄要他引见赵牙,笑道:“此易事尔。《梁祝》、《孔雀东南飞》皆得安玄指点,赵太守对愚不止一次地夸过安玄才学过人。”
当着袁涛的面,杨安玄没有隐瞒,把自己想通过赵牙求见会稽王的心思说了出来。
袁涛沉吟片刻,道:“先帝逝后,会稽王总摄朝政,前去拜见的人太多了。愚听赵太守说,便是他求见会稽王也仅能说上三两句。安玄若无急事,还是等些时日再说。”
杨安玄心说等不起也哥哥,道:“表兄知道中书令王国宝与杨家有仇隙,愚怕他对杨家不利。”
袁涛知道司马道子掌权后重用王国宝,如此说来确实不能拖。
拿着酒杯沉吟一阵,袁涛道:“安玄莫急,愚明日便去找赵太守,探探他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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